画舫底层的舱门被锈刀劈开时,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血腥味。
暗红的血珠顺着舱顶的铁锁链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那是与假李啸天血液完全相同的颜色,只是更浓稠,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燕十三的红光扫过四周,看清了那些挂在铁链上的东西:数十具被剥去面皮的尸体,胸口都刻着“镇北侯旧部”的烙印。
“是李庄主的人。”柳随风的软剑挑开一具尸体的衣襟,露出底下铸剑山庄的腰牌,“他们的心脏都被活生生挖走了,伤口边缘有蛊虫啃食的痕迹。”
石头的重剑突然拄在地上,少年捂住嘴剧烈咳嗽。他的目光扫过角落的草堆,那里扔着件小小的虎头袄,布料上的补丁与石狮子傀儡里的孩童衣物完全相同。“他们连孩子都没放过……”
“不止。”老赵的木杖指向舱底的暗格,那里露出半截青铜鼎,鼎口飘着淡淡的白烟,“这是‘炼魂鼎’,能把死者的魂魄锁在鼎里,圣女想用他们的怨气催动幻阵。”老人突然剧烈喘息,指着鼎壁的刻痕,“你看这纹路,和你刀上的是不是一样?”
燕十三的锈刀果然产生了共鸣。红光顺着鼎壁的刻痕游走,那些模糊的山川图案渐渐清晰,竟与羊皮卷上的山河图碎片完美拼接。更诡异的是,每当红光掠过某具尸体,尸体的手指就会轻微抽搐,指向画舫顶层的方向。
“他们在给我们指路。”燕十三的红光突然拔高,穿透舱板照向二楼,“圣女就在上面。”
通往顶层的楼梯铺满了细沙,每粒沙子都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那是暗河里的金沙,被人刻意铺成莲花的形状。柳随风的软剑突然刺入沙中,剑柄传来剧烈的震颤:“下面有空洞,是流沙陷阱。”他挑出几粒沙子凑到鼻前,“混了忆魂蛊的卵,踩进去会被虫群活活啃成白骨。”
石头突然将重剑横在楼梯口。少年闭上眼睛,掌心贴在剑脊上,金芒顺着沙粒的缝隙蔓延,在地面画出与暗河轨迹相同的路线:“跟着光走,这些沙子怕重剑的灵气。”
三人踏着金芒铺成的路径向上,锈刀的红光始终警惕地扫向四周。燕十三注意到楼梯扶手的雕花很奇怪,那些看似普通的牡丹纹里,藏着与晋王府弩箭相同的云纹——这证明画舫不仅有白莲教的痕迹,还有晋王势力介入的证据,与“晋王府布防图”的线索完全呼应。
顶层的舱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碎的铃铛声。燕十三推开门的瞬间,锈刀突然发出愤怒的嗡鸣——舱中央的祭坛上,绑着个白发老者,正是在锁龙沟遇到的护院统领李虎,他的胸口插着根青铜钉,钉头刻着镇魂二字。
“镇魂钉……”燕十三的红光包裹住李虎,却发现钉身缠着七根红线,每根线都连着盏油灯,灯油里浮着挣扎的魂魄,“是‘七煞锁魂钉’,拔出来他就会死。”
“终于来了。”红裙女子从祭坛后转出来,手里把玩着面铜镜,镜面映出李虎痛苦的脸,“燕十三,用你的山河图碎片换他的命,很划算的交易。”
燕十三的锈刀指向她的手腕,那里的莲花印记正在发烫,与假李啸天脖颈的印记完全同步:“你和他是同一批被下蛊的,圣女根本不信任你们。”他突然扯断腰间的玉佩,玉碎的刹那,红光里飞出半块山河图碎片,“想要这个?先解开钉上的血咒。”
圣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没想到燕十三会直接亮出碎片,更没想到碎片在红光中竟自行浮起,与祭坛石壁上的凹槽完美契合。随着碎片嵌入,整个画舫突然剧烈摇晃,舱外传来巨浪拍打的声响——暗河的水流正在倒灌,显然碎片激活了某种机关。
“你疯了!”圣女的铜镜突然掷向碎片,却被锈刀的红光弹开,“这样下去整艘船都会沉!”
“那就一起沉。”燕十三的红光顺着凹槽蔓延,更多的山河图纹路从石壁浮现,“我爹当年就是在这艘船上藏的碎片,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他的目光扫过圣女的红裙,“包括你身上的‘蚀骨蛊’,解药就在画舫的龙骨里,对不对?”
圣女的脸色第一次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按住小腹,那里的蛊虫正在疯狂跳动——这秘密只有她和晋王知道,燕十三能说出来,只能是锈刀从假李啸天的记忆里读取到的。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圣女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狂,“但你猜,龙骨里除了解药,还有什么?”她猛地扯断颈间的银链,枚黑色的令牌落在祭坛上,“晋王的‘破甲弩’已经对准了这里,只要我捏碎令牌,整艘船会被炸成碎片。”
令牌上的云纹在红光中格外刺眼。柳随风的软剑突然缠住圣女的手腕,银虹勒出深深的血痕:“放了李虎,我让你走。”
“晚了。”圣女突然张口咬碎舌尖,精血喷在铜镜上,镜面瞬间映出无数幻影,只是这次的主角变成了燕十三:少年时被胡虏掳走的画面、哨所战友惨死的瞬间、甚至还有镇北侯被斩首的幻象,每个场景都带着刺骨的真实感。
“这是你最痛的记忆,好好享受吧。”圣女的身影在幻影中渐渐变淡,“等你醒过来,会发现自己亲手杀了石头和柳随风,就像当年你爹……”
话音未落,锈刀的红光突然暴涨成球形。所有幻影在接触红光的刹那纷纷碎裂,露出里面包裹的红线虫——原来圣女的终极幻阵,是用无数忆魂蛊的子虫编织的,而这些子虫,都被锈刀的红光烧成了金粉。
“我说过,你的蛊对我没用。”燕十三的红光穿透圣女的肩膀,钉住她后退的脚步,“我爹是被诬陷的,镇北侯府的冤屈,今天该清算了。”
圣女的肩膀喷出黑血,那些血珠在空中竟凝成莲花形状,每片花瓣里都藏着细小的虫卵。“清算?”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你以为赢了吗?看看你的石头!”
燕十三猛地回头,只见少年正举着重剑对准柳随风,瞳孔里布满血丝——从他心口钻出的母虫尸骸,不知何时被圣女藏在了李虎的衣袋里,此刻正散发着蛊惑心智的香气。
“石头!”燕十三的红光劈向重剑,却被少年用剑脊挡住,“那是幻象!看看他的剑穗,是你在黑风客栈给他系的红绸!”
红绸在剑光中飘动的瞬间,石头的重剑突然顿住。少年的瞳孔闪过丝清明,心口的旧伤突然迸出血珠,那些血珠滴在剑脊上,竟烧成金色的火焰,将最后一丝蛊惑烧成灰烬。
“我……我差点……”石头的重剑“哐当”落地,泪水混着冷汗淌满脸庞。
就是现在。
柳随风的软剑突然收紧,彻底锁住圣女的手腕。燕十三的锈刀同时挑飞黑色令牌,红光顺着令牌的纹路游走,竟从中逼出半张山河图碎片——原来晋王早就留了后手,把碎片藏在了令牌里。
“晋王从来没信过你。”燕十三的红光将两块碎片拼在一起,完整的山河图在石壁上缓缓旋转,“他只是利用你来引我出现。”
圣女的身影在红光中开始消散。那些附着在她身上的红线虫纷纷坠落,在甲板上化成血水。“至少我看到了你的结局……”她的声音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缕青烟融入山河图,“昆仑的雪,会埋了你们所有人……”
画舫的摇晃渐渐平息。燕十三拔出李虎胸口的镇魂钉,发现钉头里藏着卷羊皮,上面是镇北侯的亲笔字迹:“九鼎镇山河,锈刃开乾坤——吾儿亲启。”
“昆仑……”燕十三握紧羊皮卷,锈刀的红光正对着西方,那里的夜空有颗星辰格外明亮,“看来我们得往西域走了。”
石头的重剑突然指向舱外,那里的水面浮着艘小船,船头插着面影阁的旗帜。柳随风认出那是师门的信号船,脸色变得凝重:“是影阁的‘传讯舟’,看来有大事发生。”
老赵正在给李虎包扎伤口,老人的药箱里滚出个小小的瓷瓶,瓶身刻着“解蚀骨蛊”四个字。“看来圣女没说谎,解药真的在龙骨里。”他突然指向瓶底,那里印着极小的莲花纹,“但这是晋王的笔迹,他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夜风从舱门灌进来,带着太湖的湿气。燕十三望着石壁上旋转的山河图,突然明白假李啸天说的“锈刃认主”是什么意思——锈刀不仅在吸收山河图的力量,更在唤醒他血脉里的镇北侯之力。
水面的传讯舟轻轻摇晃,像在催促他们启程。燕十三将两块山河图碎片收入怀中,锈刀的红光在鞘内明明灭灭,仿佛在呼应远方昆仑的召唤。他知道,从画舫驶出太湖的这一刻起,寻找九鼎的路,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