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的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挣扎着上浮,最先闯入模糊感知的,是一阵规律而冰冷的“滴~滴~滴”声,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记录着什么。
她费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仿佛上面坠着千斤重担。
几经挣扎,视野终于艰难地裂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陌生的景象。
白色的天花板,刺眼的日光灯管,悬挂在架子上正缓缓滴落的透明液体的吊瓶,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电视,还有盖在身上柔软却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色被子……
这是……哪里?
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连稍稍偏头都无比艰难,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喉咙干涩发紧,她想开口询问,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气音,连自己都听不清。
一双温暖的手正用湿毛巾细致地擦拭着她的手指,动作轻柔。时笙向左侧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又带着几分憔悴的脸庞——是她的助理,桃子。
“桃子……”她在心中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桃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擦拭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时笙的脸。下一秒,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笙笙姐?!你醒了?!天啊!你真的醒了!”
桃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几乎是跳起来的,手忙脚乱地扑向床头,“太好了!太好了!医生!护士!病人醒了!你们快来看看啊!”
她用力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对着通话器语无伦次地喊着。
“好,马上来。”呼叫铃那边传来急促的声音。
“笙笙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半个月了。”
随即,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两名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让一让,我们检查一下。”医生声音冷静,带着专业的权威。
“好好好!”桃子赶紧让开位置,脸上还挂着泪花,又哭又笑地掏出手机,“笙笙姐,你醒了太好了!我、我这就给苏姐打电话报喜!她一定也很开心的!”
时笙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什么情况?\"
\"我不是在森林里吗?我不是正被那头恐怖的高阶猛兽攥在爪中,即将被撕碎吗?\"
\"昏迷半个月?什么意思?\"
\"我在那个兽人世界,和夜祁相遇、相知、相爱,经历的那些生死与共、那些甜蜜悸动、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长达半年的点点滴滴,难道……全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夜祁怀抱的温度,他低沉的声音,狼族部落的火塘,兽皇城的繁华,辣椒粉辛辣的味道,白煜清冷的眼神……这一切,怎么可能只是梦境的虚构?
\"真……离谱!\"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经历了一场惊世骇俗的穿越,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兽夫,甚至开始适应并喜欢上了那个原始而充满生命力的世界……
结果,竟然只是她昏迷期间大脑编排的一场超长连续剧?!
是因为现实生活太辛苦,压力太大,所以才在梦里幻想出一个强大可靠的伴侣和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吗?
想谈恋爱想到这种地步了?她简直想给自己翻个白眼。
“时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检查着她的瞳孔,声音平稳地询问。
时笙试图回答,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
“如果能听到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医生换了一种方式。
时笙眨了一下眼睛。
“很好。”医生点点头,“头部能尝试转动吗?如果做不到,就眨两下眼睛。”
时笙再次眨了两下眼睛,心中一片无奈。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桃子打完电话,红着眼圈凑过来,急切地问:“医生,怎么样?笙笙姐她怎么样?”
“意识清醒,能理解指令,这是非常好的迹象。但目前看来,运动神经可能因为长时间卧床和脑部受创的影响,处于抑制状态,暂时无法自主活动和言语。
我们需要尽快给她安排一次详细的脑部核磁共振和神经系统的相关检查,进一步评估情况。时间预约好了,护士会来通知你们。”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太感谢了!”桃子连连道谢,送走了医生和护士。
她回到床边,握住时笙无法动弹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笙笙姐,你能听懂是吧?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半个月快把我们吓死了,也担心坏了……”
桃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那天晚上真的不该让你自己开车回家的!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拍戏,又紧接着跑了三个通告,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都怪我们没照顾好你……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导致突发性眩晕,才在路上出了事……车都撞得不成样子了……”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不幸中的万幸,车子冲破了护栏掉进了郊区的河里……刚好那天晚上有个附近村里的小伙子半夜在那边收渔网,听到了动静,冒着危险把你从车里拖了上来,还给你做了急救,又喊人帮忙叫了救护车,甚至垫付了最初的医药费……
也没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怎么找都找不到……真是个好人……”
“后来还是医院的一个小护士认出你了,赶紧联系了苏姐……笙笙姐,你醒了就都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桃子说着,又忍不住抹眼泪。
时笙静静地听着,心中的荒谬感越来越重。
\"车祸?昏迷?救人的好心村民?\"
所以,根本没有兽世,没有狼族兽人,没有夜祁……
所有那些让她心跳加速、让她担忧和牵挂、让她觉得真实无比的经历,真的都只是她昏迷中一场漫长而逼真的梦?
因为现实中的自己工作强度太大,身心俱疲,所以在潜意识里构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充满野性力量和纯粹情感的世界来寻求慰藉?
\"这算什么事啊……\"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只觉得无比失落和空荡,仿佛心里最珍贵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挖走了,还被告知那从未存在过。
“笙笙姐,你饿不饿啊?渴不渴?能不能吃东西啊?”桃子看着时笙毫无血色的嘴唇,担心地问,随即又自言自语,“哎呀,你都不能动,估计也吃不了……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用棉签给你沾点水!”
说着,她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
时笙在心里无奈地叹气:这个傻桃子,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刚才医生明明说了暂时不能动,怎么吃?估计要被教育。
果然,没一会儿,桃子就耷拉着脑袋回来了,小声嘟囔:“医生说了,现在不能经口喂食,全靠营养液呢……让我别瞎折腾……”
时笙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她的目光落在桃子一直抓在手里的手机上。
桃子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有些心虚地问:“怎、怎么了,笙笙姐?你想玩手机啊?可是你现在说不了话,也动不了,看不了啊……而且刚醒,眼睛需要休息,不能看屏幕,会疼的……”
时笙只是固执地看着她,眼神清晰明了——她就是要手机。
桃子在她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表情更加为难,说话都开始打结:“那个……笙笙姐……你……你别为难我了……苏姐特意交代了的……说你刚醒,情绪不能激动,绝对、绝对不能看手机……”
一看桃子这副模样,时笙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了。
她昏迷半个月,作为娱乐圈上升期的女明星,这么长时间毫无音讯,外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估计又是各种黑热搜霸屏,什么“时笙隐婚生子”、“时笙立生病人设博同情”、“时笙疑似毁容”之类的离谱词条少不了。
呵,这个令人疲惫的现实世界啊。勾心斗角,舆论纷扰,无休止的工作……
对比梦里那个虽然原始危险,却充满真诚、力量和炽热爱意的世界,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经纪人苏姐雷厉风行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护工。
“时间到了,走吧,推床去做检查。”苏姐语速很快,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时笙的状态,语气放缓了些。
“醒了就好,别胡思乱想,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病,外面的一切都有我。” 时笙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一系列的检查漫长而枯燥。时笙躺在那台巨大的仪器里,听着机器发出的嗡嗡声,心情也变得烦躁复杂。
她强迫自己接受“黄粱一梦”的现实,试图将夜祁的身影、狼族的部落、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埋进心底,就当是做了一场过于真实的美梦。
检查结束后,她被推回病房。苏姐去医生办公室听初步结果,回来后脸色轻松了不少。
“医生说脑部扫描结果挺好的,没有发现新的出血点,之前的淤血也吸收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能动,估计主要是长时间卧床导致的肌肉萎缩和神经功能暂时性抑制,好好做复健,说不定明天、后天就能慢慢恢复了。”
苏姐帮她掖了掖被角,“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时笙再次眨了眨眼。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面对现实。
苏姐又叮嘱了桃子几句,便匆匆离开医院,去处理手下另一个艺人突然爆出的绯闻危机。病房里又只剩下时笙和桃子。
桃子尽心尽力地帮时笙按摩着四肢,促进血液循环,嘴里不停说着这半个月来的各种琐事,试图让时笙不那么无聊。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VIp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器上规律的滴滴声。桃子累了一天,在旁边的陪护床上沉沉睡去。
时笙独自醒着,目光投向窗外。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投射出模糊的光晕,与记忆中兽世那璀璨纯净的星空截然不同。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为什么心口的位置,还是会传来细微的、如同幻觉般的抽痛?
那个名叫夜祁的银狼兽人,他的眼神,他的拥抱,他的誓言……难道真的只是她潜意识虚构出来的幻影吗?
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困惑最终战胜了一切,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缓缓阖上,陷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