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时笙与玄璟回到了白煜府邸,府内已然点起了温暖的灯火。
膳厅内,精致的菜肴已布设妥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白煜端坐于主位,正等待着时笙归来。
当他看到不仅时笙,连玄璟也一同出现,并且熟稔地跟着走进膳厅时,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讶异,但他并未多言,只是起身,自然地替时笙拉开座椅。
三人围桌而坐,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时笙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几分忙碌后的满足与期待:“今日去南街那边看了,麻布和一些基本的用品都购置得差不多了,房子里外也简单收拾布置了一下。”
她看向白煜,眼眸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我想着,既然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不如选个日子,我们一起搬进去住吧。总住在你这里,或是凤曦那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们所有人的家。
白煜握着木箸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天性喜静,内心深处对于要与夜祁、龙垚、凤曦共同分享与笙笙的居住空间,并非全无芥蒂。
那是一种源自雄性本能的不适与独占欲的细微抵触。
然而,当他抬眸,对上时笙眼中对于经营一个属于自己小天地的向往和热切时,那点微不足道的私心,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了。
他沉默片刻,压下心头那丝复杂的情绪,依言在心中默默推算起来。
片刻后,他抬眸,语气平稳地告知结果:“后日。后日便是宜搬迁、安宅的吉日。”
“后日……很好。”时笙略一思忖,便点头应下,“时间上刚好来得及。”
她想起凤曦,补充道,“明日我便派人去给凤曦传个信,告知他后日一同过去。”
“那我后日也一起去!”玄璟立刻接口,声音里充满了雀跃,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可以帮忙搬东西!”
白煜闻言,瞥了玄璟一眼。
他只当这少年是心血来潮,喜欢凑热闹,见时笙并未出言反对,似乎默认了他的参与,便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一顿晚膳在还算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撤下残羹后,侍从奉上了清口的香茗。
玄璟捧着温热的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暖意,再看看身旁的时笙和白煜,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安宁感包裹了他。
他忍不住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恍惚:“真好啊……好像又找到家的感觉了。”
这话语中的满足与唏嘘,让白煜心中微动。
他放下茶杯,看向玄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问道:“这么多年……在蛇族,都未曾有过家的感觉吗?”
玄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带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弧度:“家?”
他重复着这个字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更多的却是深藏的落寞。
“没有……只有在阿姆身边的那短短时光,我才知道什么是家。后来……到了蛇族那座大得吓人的府邸……”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平复骤然翻涌的情绪:“因为我是不明不白被阿父带回去的,身份尴尬。玄灵……她仗着是嫡出,又是雌性,没少明里暗里地欺负我、排挤我。
那些侍从们,最是会看眼色,见阿父从未为我撑过一次腰,便也渐渐开始怠慢,甚至……偶尔也会跟着踩上几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历经世态炎凉的疲惫,“那样的地方,金玉其外,冰冷彻骨,怎么可能会是家呢?”
白煜与时笙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的怜悯。
他们虽对玄璟在蛇族的处境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他如此平静地道出这些委屈,依旧让人心生恻隐。
这个看似跳脱活泼的少年,内里却藏着这般境遇。
三人又闲聊了片刻,多是玄璟好奇地询问一些关于狐族旧俗,或者白煜幼年的趣事,气氛渐渐回暖。
见夜色渐深,玄璟虽有些不舍,还是起身告辞。
送走玄璟,府邸重新恢复了宁静。
时笙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淡淡的清香回到房中。
白煜正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兽皮古卷,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影。
时笙很自然地依偎过去,躺进他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白煜放下书卷,手臂环住她,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微湿的发丝。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笙笙,明日,我需进宫一趟。”
“嗯?”时笙仰头看他。
“我去见师父。”白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凝重,“那个关于狐族旧部的梦境……细节越来越清晰,我需得将梦中所见,特别是那个洒下药粉的兽人背影,以及药粉的性状,都详细告知师父。
他见多识广,或许能从中推断出更多线索……”
这关乎狐族灭族的真相,他必须尽早行动。
“好,这是正事。”时笙理解地点头,随即想到,“那你进宫,正好可以当面跟龙垚说一声后日搬家的事,也省得再派人传信了。”
“嗯,我会与他说的。”白煜应下,又低头叮嘱怀中的她,“你明日去店铺,也要多加小心。虽说是在王城内,但如今局势未明,难保不会有人暗中窥伺。”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时笙抬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柔声道,“你也是,进宫路上,一切小心。”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带着熨帖的温度。
白煜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着她的容颜。
那目光深邃,渐渐染上了不同于平日的热度。
他不再多言,俯下身,准确地攫取了她微启的唇瓣。
窗外月色朦胧,万籁俱寂,唯有房中交织的呼吸与爱语,诉说着夜的缱绻与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