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白煜府邸那气势恢宏的大门前稳稳停住。
玄璟先一步下车,然后细心地将手臂递过去,虚扶着时笙缓缓走下马车踏板。
就在她双脚刚刚踏上坚实地面,尚未站稳之际,府门内恰好冲出两道熟悉而焦急的身影——正是闻讯赶回的白煜和夜祁。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当看到安然无恙、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的时笙时,那紧绷的神情才骤然放松,随即被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心疼所取代。
夜祁的动作最快,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时笙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看似强势,手臂却极其轻柔,仿佛怀中是易碎的珍宝。
金色的眼眸迅速在她身上扫视一圈,确认没有明显外伤后,才稍稍安心,但紧抿的唇线依旧显示出他内心的后怕与激荡。
“笙笙!”白煜也紧随其后赶到,他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被夜祁紧紧抱在怀里的时笙,确认她状态尚可,然后才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向站在马车旁的玄璟。
他郑重地颔首致意,语气诚挚而感激:“玄璟公子,大恩不言谢。此次多亏你出手相助,白煜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必当回报。”
夜祁也抱着时笙,对着玄璟微微点头,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中的谢意却是真切的。
玄璟站在马车旁,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对着两人拱手回礼:“白煜大人,夜祁族长,二位言重了。不过是恰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时姑娘安然归来便好。”
他的目光掠过被夜祁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时笙,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夜祁无心在此多作寒暄,对白煜低声道:“我先送笙笙回房休息。”
说罢,便抱着时笙,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府门。
白煜目送他们进去,再次对玄璟说道:“府中尚有琐事,不便久留,玄公子这份人情,白某记下了。请慢走。”
“白煜大人请便,快去照顾时姑娘吧。”玄璟笑容得体地回应。
两人再次相互作揖告别。
待玄璟的马车辘辘远去,消失在街角,白煜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转为一片沉凝。
他转身进府,立刻对候在一旁的白管家低声吩咐:“立刻给凤曦少主递个消息,就说夫人已平安回府,有劳他挂心,详情容后再叙。”
“是,大人。”白管家领命,匆匆而去。
白煜则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时笙的房间。
房间内,夜祁小心翼翼地将时笙放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床榻上,动作轻缓得像是对待一片羽毛。
他单膝跪在床边,依旧不放心地想要检查她身上是否还有隐藏的伤势,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时笙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夜祁,我真的没事了。你看,伤口都愈合了,只是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有些虚弱而已。”
她主动展示着手臂和脖颈,原本狰狞的伤口处如今光洁如初,只留下淡淡的粉色新肉痕迹。
这时,白煜也推门走了进来,并反手将房门仔细关好,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快步走到床边,深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时笙,确认她气息平稳,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带着未散的余悸:“身体无碍便是万幸。
笙笙,昨日在祭祀广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如何脱险的?是……像之前那样,又穿越去了异世吗?”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那种眼睁睁看着伴侣印记感应变得微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时笙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床边两位满眼关切和担忧的伴侣,心中暖流涌动。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从昨日在祭祀广场上,那名伪装成暗卫的兽人前来报信开始,将之后如何被设计引开、如何追入小巷、如何与蛇族兽人搏斗、直至最后玄灵出现、危急关头再次穿越,以及如何在玄璟别院中醒来并被他所救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开始讲述。
……
与此同时,蛇族府邸,一处更为幽静、装饰却丝毫不显逊色的院落内。
玄璟已然换下了一身外出便服,身着舒适的深色家居长袍,正临窗而立。
一名侍从地进入房间,恭敬垂首。
“那边院里,还没回来吗?”玄璟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小事。
侍从低声回禀:“回公子的话,大小姐……还未归来。连同她昨日带出去的那六名高阶侍卫,也一同……音讯全无。”
玄璟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沉默片刻,他忽然转过话锋,问道:“对了,上次在地牢,玄灵审讯那个雌性的时候,你可在场?”
侍从虽不解其意,但仍老实回答:“在的,公子。小的当时奉命在外围值守。”
“那日,除了你,当时在场,并且可能听到或看到些什么的,还有几人?”
玄璟转过身,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侍从脸上。
侍从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除了大小姐和她贴身的侍女及两个护卫,外围值守的,只有四人还在了。”
“其他人都不在了?”玄璟问道。
“嗯,近日大小姐一直派人盯着那个雌性,佘了不少手下。”那侍从如实说道。
玄璟微微颔首,对侍立在他身侧的另一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护卫玄起使了个眼色。
玄起会意,走到那侍从身边,低声道:“哪四人?说出名字。”
侍从不敢怠慢,凑近玄璟耳边,低声报出了四个名字,脸上还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期待,偷偷瞄向玄璟。
玄璟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又对玄起微微示意。
玄起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兽皮小袋,塞到那侍从手中,袋中海贝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侍从接过钱袋,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连鞠躬:“谢谢公子赏赐!谢谢公子!”
“嗯,去忙吧。”玄璟挥了挥手。
“是,小的告退。”侍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刚一关上,玄璟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对着玄起,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命令道:“去找出刚才那四个人,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玄起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谨慎地问道:“公子,那刚才这个……”
他意指刚刚离开的那个报信的侍从。
玄璟挑了挑眉,语气略带一丝意外:“那四人名单里,不包括他自己?”
玄起瞬间明白了。
他不再多问,只是仍有一丝担忧:“属下明白。
可是……公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续处理掉五个人,会不会……打草惊蛇?”
玄璟走到桌边,端起一杯微凉的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笃定:“玄灵……她这次,恐怕是回不来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这五个人,就当是……送给时姑娘的一份‘礼物’吧,庆祝她平安归来,也聊表我的‘歉意’。”
玄起若有所思:“公子是想……通过时姑娘,来接近白煜大人?”
玄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晚霞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近日,那个纠缠我多年的梦境,又出现了。
既然阿父始终不愿告诉我当年的真相,那我便只能……自己去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与孤寂。
玄起看着自家公子略显单薄的背影,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公子,您将夫人留下的、那般贵重的保命灵药,都用在了时姑娘身上……这份‘投资’,是否……做得有些过多了?”
玄璟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凉的茶杯壁,良久,才轻声道:“玄起,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想要获得,必先付出。
有时候,看似付出得多,或许……回报才会超出预期。”
他的话语冷静而理智,充满了算计。
玄起知道公子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去吧,务必干净利落。”
玄起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如同暗影般融入渐浓的暮色之中。
房间里只剩下玄璟一人。
他依旧站在窗边,望着城中逐渐亮起的点点灯火,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场始于巧合的相遇,终于精心布局的“相助”,其中究竟掺杂了几分利用,又隐藏了多少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悄然滋生的真心?
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只有窗外渐暗的天色,无声地笼罩着一切,也掩盖了所有暗流涌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