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曾泰也在某处幽深静谧的茶室里见到了那位神秘的黑袍人。
阴暗的茶室里,只有一盏仿古宫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昏黄的光。檀香在空气中缓缓盘旋,却驱不散弥漫的紧张气氛。
曾泰的手指无意识的磨挲着青瓷杯的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注视着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黑袍人影,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张少,我儿子已经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曾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我担心…他在里面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说些不该说的。”
黑袍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宽大的黑袍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他没有转身,只是稍微侧过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曾总这是在教我做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冷意。“还是说,你在用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来威胁我。”
曾泰感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抿了一口,借此平复内心的慌乱。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放下茶杯时,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张少应该清楚,我儿子知道的不只是我曾家那点事。”
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淅淅沥沥。黑袍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但他的脸仍隐藏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曾总似乎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黑袍人慢条斯理的说,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李明阳刚到临海,正愁找不到突破口,你现在让我去捞人,不就是主动往他枪口上撞吗?”
他站起身,黑袍随之垂落,显出挺拔的身形。他踱步到窗边,轻轻拨开百叶窗的一角向外望去。“我不像曾总,家业全在这里,若真的出了事,我随时可以离开。以我的背景李明阳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动我。”他放下百叶窗,转身直视曾泰;“但曾总你呢?你能放下临海的一切吗?”
曾泰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可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里面受苦!”
“受苦?”黑袍人突然提高音量,又很快压了下去,带着一丝讥诮,“你那宝贝儿子仗着你的权势在临海欺男霸女、无法无天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管教?现在出事了,倒想起我这个合作伙伴了?”
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曾泰。
“让他待在里面反省几天未必是坏事。等李明阳这阵风头过去,我自然有办法把他弄出来,但可要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黑袍人的语气稍缓,但随即变得凌厉,“但现在,有一个人必须尽快处理。“
曾泰抬头,与黑袍人视线相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章亮…”曾泰低声说。
“没错,章亮知道的太多了。“黑袍人冷冷道,他从青华县的运输路线,到我们在临海的几个仓库,甚至……上次那批货出事时,是他亲自处理的尸体。”
曾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我会安排人。”曾泰的声音干涉,“明天太阳升起前,他不会再说出任何一个字。”
黑袍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兜帽下的嘴角微微扬起。
“至于青华县那边的生意……”曾泰趁机提出要求,“这次我曾家要占六成。“
黑袍人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曾总真是会把握时机啊。”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可以,但你要确保章亮这件事办得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放心。“曾泰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会安排黑狗去办,他从没失手过。“
黑袍人重新走回窗边,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丝。
“雨大了。“他轻声说,“曾总,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都不会好过。”
曾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我明白。那我告辞了,张少。“
他走向门口,手刚触到门把手,黑袍人突然又开口。
“曾总。”
曾泰回头。
“告诉你的人,别让章亮太痛苦。”黑袍人的声音平静无波,“毕竟,他也为我们做了不少事。”
曾泰点了点头,推门离去。
茶室内,黑袍人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却冷峻的脸。他走到曾泰刚才坐过的位置,看着那只还残留着茶水的杯子,眼神复杂。
“贪得无厌的老狐狸。”
等曾泰走到门口,曾荣撑着黑伞快步迎上来,伞面明显倾向他父亲一侧,自己的半边肩膀瞬间被雨伞打湿。
“父亲,张少怎么说?”曾荣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昏黄的路灯光穿过雨幕,在他年轻却疲惫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曾泰没有立即回答。他站在车门前,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滑落,那双深陷的眼睛在雨夜里闪着冷硬的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个简单的动作里透着说不尽的倦意,可开口时,声音却像磨砂纸擦过铁器:
“小勇的事情先放一边。”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在齿间碾碎过,“你马上安排黑狗去做件事。”
曾荣屏住呼吸,不知觉的凑近了些,只听见父亲接下来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雨幕:
“张亮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曾泰的视线越过儿子,投向远处漆黑一片的巷口,目光毫无焦点,却带着决绝的杀意,“我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不知疲倦的喧嚣着,掩盖了这一刻令人窒息的死寂。
曾荣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安排。“
曾泰不再多言,弯腰钻进车内。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黑色的轿车随即亮起尾灯,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悄无声息的滑入雨幕,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填平的车撤印。
曾荣站在原地,直到他父亲的座驾彻底看不见才猛地回过神。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西装外套,他却浑然不觉。他迅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内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一身的湿冷气填满。
“开车。”他对着司机简短下令,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引擎发出一声低鸣的轰鸣,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撕裂了绵密的雨帘,迅速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