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西漠都护府外,风沙刚刚停歇,天色灰蒙蒙的。
以李文渊为首的一众官员,恭敬地站在府门外,为陈一凡等人送行。流云逐月辇安静地停在一旁,依旧华贵,却仿佛也沾染了西漠的肃杀气息。重伤被废、戴着镣铐的雷诺严,被石金刚和血狼一左一右押着,瘫软的登上飞辇。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早已没了往日悍将的风采。
陈一凡与李文渊简单道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都护,西漠暂且交给你了,望你整顿秩序,不要辜负皇恩。”
李文渊深深行礼,语气诚恳且带着愧疚:“下官谨记司主的教诲,一定竭尽全力,安抚百姓,稳固边防。之前失察的过错,待司主回禀陛下后,下官甘愿接受处罚。”
陈一凡微微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准备登辇。他心系帝都,担忧苏婉的安危,归心似箭。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羽翼闪着淡淡银光、形态神骏的灵鸟,如同划破灰色天幕的流光,从东方急速飞来,准确地落在了陈一凡抬起的手臂上。这正是巡天司用来传递最紧急、最机密消息的“银翼讯鸟”。
讯鸟的脚上系着一枚小巧的玉简,散发着花魅特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媚意的灵力波动。
陈一凡心头莫名一紧,自从收到柳清玄那模糊的传讯后,一直萦绕心头的不安感骤然加剧。他迅速解下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
玉简里,花魅的声音不再有平日的娇柔,而是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痛与自责:
“司主,属下……无能!” 开头这一句,就让陈一凡瞳孔猛然收缩。 “没能……照顾好苏婉妹妹。她……已经在三天前……陨落了。” “很可能是她体内潜伏的‘蚀魂沙影咒’被远程引动,突然爆发……这咒术太过恶毒,专伤神魂根基,爆发之下……苏婉妹妹她……神魂俱散,我们……我们拼尽全力,也……也没能留住她一丝残魂……”
花魅的声音在这里明显哽咽,充满了巨大的无力与悲愤。 “苏婉妹妹……最后清醒的片刻,只来得及留下几句话……” “她说……‘遇见司主……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司主……请保重……’” “司主……属下罪该万死……”
玉简内的讯息到此戛然而止,但那字字句句,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陈一凡的心神!
苏婉……陨落? 神魂俱散?连一丝残魂都没能留下?
那个巧笑嫣然、机敏过人的暗察使;那个在落雁山拼死带回警告的同僚;那个他曾承诺要平安带回帝都的属下……就这样……没了?
“一生之幸……保重……” 这寥寥数字,是她用生命留下的最后话语,蕴含着何等深沉的信赖与诀别之意?
陈一凡握着玉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承受了千斤重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风沙声、送行官员的低语声,全都消失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心状态在这一刻运转到极致,强行压制着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滔天巨浪与刺骨冰寒。
然而,离他最近的凌霜,却清晰地看到,司主那双向来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如同琉璃一般,碎裂了。那是一种极致的痛,与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
云霓捂住了嘴,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无声滑落。云裳垂下眼帘,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发白。墨渊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铁山则猛地转过头去,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就连押解着雷诺严的石金刚与血狼,也沉默地低下了头,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人生在世,犹如清晨的露水,瞬息之间便会聚散。昨日还能谈笑,今朝却已阴阳永隔。苏婉用她短暂却绚烂的生命,印证了守护的代价,也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遗憾与伤痛。这世间,终究有些离别,匆忙得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过了许久,陈一凡缓缓将玉简收起,动作缓慢而沉重。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沉浸在悲伤与愤怒中的众人,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登辇,出发。”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失控的咆哮,但那平静之下所蕴藏的风暴,让所有人都感到凛然。
众人沉默地登上飞辇,流云逐月辇缓缓升空,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帝都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比来时更快,仿佛要撕裂这令人窒息的悲伤。
飞辇之内,一片死寂。陈一凡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黄沙,背影挺拔却孤寂。
雷诺严瘫坐在角落,感受着这凝重的气氛,看着陈一凡那冰冷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快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惧所淹没。
苏婉的死,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而这归途的终点,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第14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