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郊,荒废已久的皇家陵园深处,隐匿着一处不为人知的地下石窟。
石窟内光线晦暗,万籁俱寂,唯有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声息的死寂在弥漫。在那早已干涸、只余龟裂泥土的黑色水潭底部,一团由最纯粹阴影凝聚而成、被称为“主上”的身影,依旧静默伫立,仿佛自太初以来便未曾移动,与周遭的永恒黑暗浑然一体。
一名灰袍使者正无比恭敬地跪伏于潭边,将探得的最新情报悉数禀报。内容包括宗人府特使夏侯谨亲临影阁,将陈一凡自黑狱带出,并接入城西一座戒备森严的别院。
“……此外,” 灰袍使者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凝重, “那别院外围设有极强的能量屏蔽结界,我等安插的眼线,难以深入窥探其内。然,据外围长期观察,除确知夏侯谨气息外,似尚有一股潜藏极深、却又令人心悸的强横气息存在。初步判断,其主恐是皇室供奉级别、年岁久远的老怪。且观察到,陈一凡入别院后不久,曾与一剑道极高的白衣女子有过短暂冲突,似为试探,未分生死。”
那团被称为“主上”、轮廓不断变幻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瞬,如静水投入细石。一道冰冷无情、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意念,在石窟中回荡开来:
“皇室……终究是按捺不住了。那用剑的小丫头,剑气纯粹,却又带着几分令人厌弃的蓬勃‘生机’……看来,‘那边’的人也插手了……”
意念之中,并无太多意外,反倒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意料之中的平静。
“陈一凡此子,虽本身微末,却意外引动多方落子。此子,倒比预想中,更有趣些。” “主上”的意念继续传来,带着审视棋局般的超然, “初始布局,仅为观测‘心武’于寂灭环境下的反应。如今观之,其或能搅动更大风云,加速‘归寂’进程。”
灰袍使者小心抬首,试探问道:
“主上,我等是否需采取主动?譬如,寻机将此变数抹除,或……”
“不必。” “主上”的意念毫无犹疑地打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有人急于入局,便由他们来。水愈浑,藏于深处之鱼,方易现踪。陈一凡现为焦点,此时动他,反易过早暴露吾等意图。静观其变,必要时,可再‘送’他些许线索,引其触碰那些尘封禁忌。”
“是,属下明白。” 灰袍使者深深垂首。
“至于影阁内部,” “主上”的意念转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赵乾此子,近来愈发焦躁,权欲有余,沉稳不足,其用已将尽。必要时,可弃之,以其之失,再搅浑水。让‘彼岸’之影,于日光下显露一角,或更能令那些自诩‘救世’之辈,提前品尝绝望滋味。”
“谨遵主上吩咐。” 灰袍使者身影微晃,渐融于周遭阴影,奉命而去。
偌大石窟,重归那吞噬一切的死寂。阴影“主上”无声“望”向虚空某处,仿佛其视线能穿透岩层,跨越遥远,直抵城西那座静谧别院,看见正与云逸先生密谈的陈一凡。
“……心武……望你这意外之子,莫令这场注定之纪元终末,太过无趣才好……”
几乎同一时刻,城西别院,竹亭之内。
正与云逸先生交谈的陈一凡,话语骤然一顿,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如冰蛇悄然滑过心间。那感觉,恍若自极遥远处,一道冰冷滑腻的视线,跨越千山万水,无声无息地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虽只一瞬即逝,却令他脊背生寒,汗毛倒竖。
“……小友,何以神色有异?” 云逸先生敏锐捕捉其异状,关切问道。
陈一凡蓦然回神,连忙摇头,压下心头那股莫名不适:
“无妨,只是忽觉……似被何物远远窥了一眼。” 他难以准确描述,那非修行者的灵识探查,亦非饱含恶意的杀气锁定,更像是一种……源自极高处的、带着漠然与审视的注视,仿佛自己非是人,仅是一件正被评估价值的物事。
云逸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亦带上凝重。他轻捋雪白长须,缓声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身怀心武异力,卷入此等漩涡中心,自会引来各方瞩目。有些目光来自友,有些来自敌,有些……或来自更不可测之处。需渐次习惯此等注视,然紧要者,乃时刻谨守本心,不为外扰所动。”
陈一凡深吸一口气,颔首称是。他心知肚明,自踏出黑狱那刻起,他就不再是昔日那个可藏身于影阁角落、明哲保身的陈一凡了。其名,其力,已然进入那些立于权力与力量顶端的“大人物”视野,成为棋盘之子,或为计划变量。
一方是意图令万物“归寂”的“彼岸”;一方是态度暧昧、既欲利用又存忌惮的皇朝;更有方才那道来源不明、冰冷彻骨的遥远注视……他已如风暴之眼,被多方势力同时审视、争夺,或于暗中算计。
此感,如赤身立于旷野,被无数目光钉住,令他极不自在,压力如山。然,事已至此,如箭离弦,再无回头之路。唯能前行。
他抬首,目光重归坚定澄澈,看向云逸先生,认真问道:
“前辈,我等何时动身,前往那处上古遗迹?”
既然避不开这无处不在的注视,那便需尽快提升实力!唯有力足以强,方能在错综凶险的棋局中,拥有话语之权,乃至将来某一日……拥有掀翻这令人窒息棋盘之能!
【第1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