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楠再次踏入沈府书房时,心境与以往已截然不同。
流言风波中苏念安的镇定与聪慧,以及她与小狐狸之间那些过于巧合的关联,早已让他心中的猜测变成了近乎笃定的认知。
他今日前来,与其说是拜访沈清和,不如说是想再见一见那位“苏姑娘”,进行一次心照不宣的确认。
书房内,只有苏念安在整理书架。
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那份宁静与灵秀,与记忆中那只趴在窗台上、眼神灵动的小狐狸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顾先生。”苏念安见到他,放下手中的书册,微笑着行礼。
对于这位温文尔雅、多次在暗中维护她的顾先生,她始终抱有一份感激与亲近。
顾知楠回以温和的笑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书房内扫视了一圈。
没有,那只总是或慵懒或机警地占据一隅的雪白身影,今日彻底不见了踪迹。
连同它专属的软垫、食盆,似乎都一并消失了。
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某种预感浮上心头。
“苏小姐在忙?”顾知楠走上前,语气自然地问道,目光落在她正在整理的一批古籍上。
“这些……似乎是之前念安……呃,我是说那只小狐狸,颇喜欢趴在上面的几卷。”他巧妙地用话语试探着。
苏念安整理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顾知楠。
他的眼神温和依旧,但那温和之下,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她忽然觉得,在顾知楠面前,或许没有必要再刻意隐瞒。
他不同于谢辰的疯狂,也不同于需要她小心翼翼维持人设的霍野和林啸。
他更像是一位……知音。
一个早已看穿谜题,却始终保持着尊重与距离的旁观者。
她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坦诚。
这并非冲动,而是基于对顾知楠人品的信任,以及……一种不想再对这位温和的守护者撒谎的微妙心情。
“顾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您……猜得没错。白狐它,确实已经不在了。”
她用了和应对谢辰时同样的说辞,但眼神里的情绪却真挚得多,那里面有着对过去形态的怀念,也有着面对现实的平静。
顾知楠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仿佛早已等待着她亲口说出这句话。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温柔而理解的弧度。
“万物有灵,聚散有时。”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形态或许会变,但灵识如一。能得遇知己,无论何种面貌,皆是幸事。”
他没有追问“不在了”的具体含义,也没有探究她是如何“变成”苏念安的。
他的话语充满了玄妙的暗示,既表达了他对真相的理解,也明确地传递出一个信息——他接纳的是她本身,无论她是狐是人。
苏念安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
她看着顾知楠,他镜片后的眼眸清澈而温暖,没有丝毫的恐惧、贪婪或探究,只有全然的接受与……一种更深层次的欣赏。
“顾先生……”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暖流淌过。
顾知楠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古籍上:“《云笈七签》?苏小姐近来对道家典籍感兴趣?”
他不再将她视为需要小心试探的“异类”,而是开始以平等的、对待一位有学识的“人”的方式,与她交流。
苏念安也放松下来,顺着他的话题说道:“只是随便翻翻,觉得有些道理颇为有趣,尤其是关于‘气’与‘神’的论述……”她试着表达一些自己的浅见。
顾知楠认真地听着,时而颔首,时而提出一些更精深的见解,引导着她的思考。
两人在书架旁低声交谈,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气氛融洽而宁静,带着一种知音难觅的愉悦。
偶尔,顾知楠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扶住一摞有些倾斜的书卷,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
那触感温凉,带着书卷的气息,不同于沈清和的温热霸道,也不同于霍野的粗糙直接,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文人雅士的亲近与体贴。
苏念安能感觉到,顾知楠正在用一种全新的、更直接的方式与她建立联系。
他不再隔着“小狐狸”的滤镜看她,而是真正地将她视为“苏念安”这位女子来对待,言语中的欣赏与关怀,也变得更加清晰和……意味深长。
“苏小姐见解独到,每每与君交谈,总觉受益匪浅。”顾知楠看着她,语气真诚,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日后若有闲暇,欢迎常来书局坐坐,顾某藏书,或可助苏小姐解闷析疑。”
这是一种明确的、带着个人情感的邀请。
苏念安脸颊微热,点了点头:“一定叨扰。”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顾知楠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少了一层身份的隔阂,多了一份知音的默契,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其他几人的、温润如水却潜流暗涌的情愫。
顾知楠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心中了然,笑意更深。
他清楚地知道沈清和的心思,也明白霍野的直白,更洞悉林啸那冰冷的守护。
这场围绕在她身边的无声角逐,他或许起步不算最早,方式也不算最烈,但他相信,润物细无声,自有其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