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灯光惨白,映着林昭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
那句“轮到我当播音员了”的低语落下瞬间,他掌心的打卡器骤然一颤。
嗡——
不是声音,而是一股直接刺入脑海的震荡波。眼前的光线开始扭曲、融化,宿舍的墙壁像旧胶片般剥落,惨白的灯光被拉成细长的光丝,耳边响起潮水般的低语,仿佛千万个声音从地底深处涌来。林昭的指尖微微发麻,一股冰冷的触感自掌心蔓延至整条手臂,仿佛血液都被冻结。
当他的意识重新凝聚,已置身于一片无垠虚空。
脚下,是江城市的立体投影。高楼大厦与车流皆为虚影,在幽蓝的数据流中缓缓旋转;唯有遍布全城的红点,猩红如血,脉动如心,像无数只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处亡魂的聚集地——殡仪馆、火葬场、事故高发地段、废弃医院,以及……城南那片被世人遗忘的乱葬岗。
这些红点并非静止,它们以微不可察的频率闪烁、呼吸,像一颗颗埋藏在地下的心脏,在无声地搏动。
林昭甚至能“听”到,从每一个红点中,都传来微弱而杂乱的亡者低语——那是无数临终执念汇聚成的背景噪音,是这座城市繁华之下,永不停歇的死亡交响。那声音不入耳,却直抵意识深处,像是锈蚀的铁链在颅骨内拖行,又似风穿过枯骨的孔洞,呜咽不止。
而唐千回偷录女尸声波的录像,在被幽冥殿解析后,化作了一股纯粹的信息流,标注在了女尸最初所在的殡仪馆红点之上。
信息流中,那支骨笛的材质、构造,甚至唐千回吹奏时引动的微弱灵力波动,都被分解得一清二楚。
【道具解析:窃魂骨笛。以怨死者胫骨制成,可捕捉濒死生物声波,扰乱低阶魂体。注:此物对“真名”拥有者无效。】
【人物解析:唐千回,别号“窃魂者”。民间灵媒,修行“通幽丹”邪法,以收集百种临终哀嚎为药引。当前丹药完成度:九十九。目标:未知女尸的《焚心调》终章。】
信息冰冷而精确,远比陆小瞳的调查要来得透彻。
林昭的目光扫过屏幕,心中再无波澜。
唐千回于他而言,已从一个神秘的强敌,降格为一个数据清晰的“目标”。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慕”的名字。
林昭接通电话,不等他开口,苏慕那混杂着惊骇与狂热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开:“林昭!成了!真的成了!《焚心调》……方小雨的那些粉丝,那些被歌声影响的人,他们……他们开始自动唱出全新的旋律了!”
“什么旋律?”林昭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不知道!没人听过!那段调子……太诡异了,充满了……充满了悲伤和解脱,两种完全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就像……就像一个人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全世界宣告她的死亡和新生!我刚爬完微博热搜和b站弹幕,‘焚心调新旋律’词条十分钟内冲上前五,直播连麦人数破百万……林昭,这不是巧合,是集体共鸣!”
林昭听着苏慕的描述,目光却穿透现实,落在意识海中那幅死亡地图上。随着每一个音节落下,地图上的红点便微微震颤,仿佛歌声正穿透维度,与亡魂产生共振。
那由万人歌声汇聚而成的“歌阵”,正与女尸残念构建的《焚心调》终章遥相呼应,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
而他,林昭,以及他手中的打卡器,就是这一切的中心枢纽。
“疯语不是瘟疫,是遗言广播……”林昭轻声重复着自己的判断,此刻他有了更深的理解,“而我,就是信号塔。”
“你说什么?”苏慕没听清。
“苏慕,”林昭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听好。从现在开始,不要阻止他们,更不要去澄清什么。利用你的渠道,把这股热度推向更高。告诉所有人,这确实是方小雨留下的‘最终乐章’,一首献给所有迷失者的镇魂曲。”
“啊?可这……”苏慕懵了。
“没有可是。”林昭打断他,“你需要做的,就是引导舆论,让更多的人听到,唱起这首完整的《焚心调》。我需要这歌声,越响越好。”
挂断电话,林昭闭上眼。现实的触感逐渐回归,但意识海的地图仍未消散,反而更加清晰。
他想起了齐九章临死前的话:“我不是守门人,我是钥匙。”
那句话的残音,此刻正被幽冥殿解析,化作一道金色符文沉入地图核心。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阶权限遗言,“钥匙”身份确认中……】
【匹配成功。权限继承协议启动。】
【《真名录》模块载入中——】
金文浮现,如碑刻天穹:
【真名录:收录亡者真名,执掌临终执念,言出法随,号令残魂。】
【为亡者命名,即是为其定格最终的存在形态。】
【命名,是终结,也是开始。】
原来如此……
不是倾听,不是转译,而是“命名”!
赋予那些无主、狂乱的“疯语”一个终极的定义,将其彻底收归己用。
这才是幽冥殿的真正用法!这才是打卡器的真正力量!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城南——那里,一个近乎黑色的红点静静蛰伏,像沉睡的巨兽之眼。
乱葬岗……无名者的归宿。
若在那里完成第一次命名,他将获得幽冥殿的第一段“基础旋律”。
打卡器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不是催促,而是共鸣。
林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
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无法以“活人”的身份归来。
但,他已别无选择。
站起身,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
夜风扑面,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陈年的血渗入泥土后又被夜露唤醒。指尖触到门把手时,金属的冰凉让他微微一颤,仿佛那不是铁,而是某种沉睡生物的骨骼。
他踏出宿舍楼,抬头望向城南。
黑夜浓稠如墨,而他的脚步,坚定如钟。
真正的战场,从来不是灯火通明的停尸房,而是那片连名字都被黑暗吞噬的遗忘之地。
他知道,一场只属于他和亡者的狩猎,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