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阴冷,吹过湖面,却吹不散林昭眼底的寒意。
湖面泛着墨黑的波光,倒映着破碎的月影,像一面被无形之手撕裂的镜,每一圈涟漪都仿佛在低语。
风掠过耳际,带着湿冷的腥气,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可那声音却像是从极远处传来,被某种力量扭曲、拉长,如同梦中呓语。
打卡器投影出的赵炎影像,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那张扭曲的脸,干裂的唇,还有那双几乎被血丝浸透的眼,仿佛仍在无声呐喊。
那最后的三个字——“我听见”——仿佛不是用指尖刻出,而是用尽生命最后一点意志,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血色悲鸣。
林昭的舌尖微微颤动,仿佛那三个字正从他口中重新吐出,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他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连带着刚刚贯通的癫脉都一阵刺痛,那痛感如针扎般沿着脊椎向上蔓延,直刺脑髓。
赵炎,那个在拳坟中被无声规则折磨致死的拳痴,临死前竟以“言灵种子”短暂地突破了禁言咒。
这说明什么?
说明赵家的力量根源,与“言”和“听”息息相关。
而他自己,刚刚掌握的“以心声代拳”,以及镜殿残影预言的“言之灾”,都指向了同一个诡异的终点。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湖面倒影里那个自己。
倒影中的他,嘴唇无声开合,清晰地“说”出了那句他从未想过的话:“去祠堂……毁了赵家命脉。”
这不是幻觉。
这是“预演”。
癫骨引化作癫脉,镜殿的力量不再仅仅是复制,而是开始“预言”,或者说,是开始“编织”他的未来。
那亿万古仙的疯狂意志,正试图将他的人生,变成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疯狂戏剧。
他,林昭,就是那个被推上舞台中央,身不由己的主角。
“想控制我?”林昭的眼神骤然变得森冷,一股远超之前的暴戾气息从他体内升腾而起,仿佛有无数低语在他骨髓深处炸开,震得他指尖发麻。
他猛地闭上双眼,心识沉入体内。
那贯通周身的癫脉之中,不再是涓涓细流的疯语音流,而是在这一刻化作了咆哮的江河!
“静疯轮,逆转!”
他心念一动,原本用以稳定心神的“默诵诀”外圈骤然收缩,而被压制在内圈的微型“群仙合唱”则轰然爆发!
这一次,他不是用它来冲击穴位,而是用它来冲刷自己的意识!
“你想预演我的未来?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疯狂!”
识海之中,那座倒映着他未来的镜殿剧烈震颤起来。
无数镜片上的裂纹飞速蔓延,预演出的话语和画面开始扭曲、破碎。
林昭以更纯粹、更原始的疯语洪流,强行污染镜殿的“预言”能力。
疯语如墨,浸染现实,他要用自己的意志,将这既定的剧本涂抹得面目全非!
湖面倒影中,那张开合的嘴唇猛地一滞,而后,整个倒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晃动,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林昭缓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那气息在冷风中凝成白雾,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他成功压制了镜殿的“预演”,但这只是一时。
他很清楚,只要癫脉存在,只要镜殿的力量还在,这种抗争就不会停止。
他必须抢在被彻底操控之前,夺回主动权。
“赵家祠堂……”他低声自语,这一次,这个词汇是出自他自己的意志。
赵炎的遗言,镜殿的预演,都指向了这个地方。
那里,必然藏着赵家力量的核心,也藏着“言灵种子”的秘密。
毁掉它,不仅是为了斩断赵家的根基,更是为了斩断镜殿试图强加于他身上的命运锁链。
他必须去。
而且,必须立刻去。
夜色如墨,林昭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在城市的阴影之中。
突破通脉境后,他对身体的控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癫脉中的疯语音流不仅能化为无形拳劲,更能细微地改变他周围的声波与空气振动,让他如同融入了黑暗,寻常人的视线会自动忽略他的存在。
他没有直接前往赵家,而是先回了一趟出租屋。
推开门,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中漂浮着尘埃的微粒,在月光下缓慢游动。
林小蝉已经睡着了,蜷缩在小小的床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的梦。
她的双手放在被子外面,哪怕在睡梦中,十指依旧在无意识地轻轻颤动,仿佛在空气中刻画着那些无形的疯语符号。
林昭走到床边,伸出手,指尖轻轻悬停在林小蝉的额前。
他没有发动“认知污染”,只是催动癫脉,以一种极其温和的频率感知着她的识海。
他“看”到了。
在林小蝉的梦境里,她并非身处拳坟,而是站在一片寂静的星空下。
无数流星划过,每一颗流星都带着陆十三那般沉寂而霸道的拳意,但这些流星在靠近她时,都会自动绕开,仿佛她是一片绝对的“宁静之地”。
“无音”的体质,让她成为了“疯语”的净土,也让她对一切基于声音、意念的攻击都具备了天然的豁免权。
但林昭知道,这还不够。
他与林小蝉之间的联系,已经超越了单纯的镜面反射。
她开始“复制”他的力量,这种复制是本能的,不受控制的。
一旦他未来遭遇更强大的敌人,敌人很可能会通过他,间接伤害到这片“净土”。
他必须为她加上一道更坚固的锁。
林昭指尖一凝,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疯语音流透体而出,这音流并非狂暴的攻击,而是被他以“默诵诀”反复淬炼、抹去了所有疯狂意志的纯粹力量载体。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音流缠绕在林小蝉的识海之外,构建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离去,眼神中最后一丝温情被决然的杀意取代。
赵家庄园,坐落在城市西郊的龙首山下。
夜风拂过山脊,带起松林的沙沙声,如同低语的守灵人。
这里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无数现代化的监控设备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在普通人眼中,这里是禁地。
但在林昭的感知里,这些都形同虚设。
他甚至没有靠近围墙,只是站在百米外的一棵古树下,双脚轻轻踏地。
“嗡——”
癫脉中的疯语音流顺着他的双腿沉入大地,如同声呐般扩散开来。
一瞬间,整个赵家庄园的防御部署、人员分布、暗哨位置,都以一种“振动反馈”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甚至能“听”到巡逻保安的心跳声,那节奏杂乱而紧张;能“感知”到监控摄像头电流的微弱蜂鸣,如同蚊蚋在耳畔盘旋。
他选择了一个最完美的潜入路线,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层层防线,来到了庄园最深处,那座古朴而庄严的建筑前。
赵家祠堂。
与庄园其他地方的奢华不同,这座祠堂显得异常古老,青石为基,巨木为梁,每一块砖瓦都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感。
祠堂周围百米之内,没有任何守卫,空旷得有些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以及一种……让人心悸的压抑。
那香气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丝腐朽的甜腥,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吸。
林昭没有急着进去。
他站在祠堂外的阴影里,双眼微闭,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脚下的大地。
他的癫脉,是亿万古仙疯语的凝结,对“言”的力量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此刻,他将自己化作了一根探针,深入地底,倾听着这片土地最深沉的脉动。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泥土的芬芳和岩石的沉寂。
但渐渐的,他“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节奏”。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频率,一种极低、极缓,却又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脉动。
它就像一颗埋藏在地心深处的巨人之心,每一次跳动,都引得方圆数里的地脉之气随之共鸣。
地脉如龙,心脏如鼓。
这股力量的源头,就在前方的祠堂之下!
“言灵种子……”林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赵炎临死前觉醒的力量,赵家传承的根基,竟然是一颗活的、正在呼吸的“种子”!
就在他辨认出这股力量的瞬间,那地底深处的“心脏”跳动猛地加快了一分。
一股无形的威压冲天而起,仿佛沉睡的巨龙,被他的窥探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好!
林昭立刻意识到,他的到来,他体内癫脉所携带的“疯语”气息,就像一把钥匙,或者说是一种催化剂,正在加速这颗“言灵种子”的苏醒!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
他不知道这东西完全苏醒后会发生什么,但光是此刻泄露出的万分之一的气息,就足以让他通体冰寒。
他必须在它完全复苏之前,毁了它!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周密的计划,任何犹豫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一个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战场”。
林昭立于赵家祠堂外,清晰地感知到地脉之中那颗“言灵种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苏醒,磅礴的言灵之力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疯狂与理智交织,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开启了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