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峰的灵田边。
林玄蹲在齐膝高的杂草堆里,指尖捏着根玉簪——
那是静姝昨日硬塞给他的,说是“给冰魄兰授粉用”。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丫头分明是想让他对着灵花扮俏。
“小师父,你说这冰魄兰真能在三天内开花?”
静姝趴在篱笆上。
裙摆沾着晨露,眼睛盯着田地里蔫巴巴的幼苗。
“长老说它们得吸收三个月月光才能结苞呢。”
林玄头也不抬。
指尖渡出一缕幽蓝火焰。
在掌心凝成极小的药鼎虚影:
“普通灵草自然要等月光,但咱们种的可是‘改良版’。”
他忽然抬头,冲静姝晃了晃手里的小玉瓶。
“看见没?灵泉水浇下去,保准花开得比胭脂还艳。”
静姝吓得往后一缩:
“小师父你疯啦!”
“嘘——”
林玄竖起食指。
“冰魄兰天生性寒,得用带煞的灵气刺激根部。”
他蹲下身,将药瓶里的黑雾均匀洒在幼苗根部。
“再说了,贫僧炼的毒,能把蚀魂散驯成养花肥,厉害吧?”
三日后,月上柳梢头。
雾隐峰的灵田里,三十七株冰魄兰齐齐绽放。
花瓣呈半透明的冰蓝色,花蕊中央流转着淡淡金芒——
正是林玄用丹火淬过的灵气结晶。
静姝抱着花篮蹲在田边。
眼睛瞪得滚圆:
“小师父,你是不是偷了谷里的聚灵阵盘?这花开得比长老屋里的标本还亮堂!”
“阵盘?”
林玄擦了擦额角的汗。
指尖划过鼎沿。
“贫僧用的是‘燃魂催花术’,每株花心里都藏着半滴醒神露。”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乾坤袋里掏出顶竹编草帽。
帽檐上别着朵小黄花。
“帮我看看,这帽子配贫僧的光头如何?”
静姝“噗嗤”笑出声:
“小师父你哪像和尚,倒像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她忽然凑近,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
“给你!这是谷里的月白羽衣,我偷偷从内门库房顺的,配上这帽子,保准长老看了眼都不眨。”
深夜,丹房内。
青铜鼎“滋滋”作响。
冷香丸的丹香顺着门缝溢出,竟让门外的静姝打了个喷嚏。
林玄盯着鼎内旋转的七枚丹药。
每颗表面都凝着冰棱状丹纹,中央隐隐透出凤凰虚影——
这是他用冰魄兰心诀改良的独门丹方。
“成了!”
他掀开鼎盖。
丹药自动落入玉瓶,瓶身瞬间结出一层薄霜。
“清韵长老的本源暗伤,这下有救了。”
可捧着玉瓶站在竹屋前,林玄却犯了难。
流月谷规矩森严,男修踏入内门丹阁者。
轻则抄经百遍,重则废去修为。
他摸了摸草帽上的小黄花,忽然瞥见静姝躲在树后冲他比手势——
掌心向上,拇指点太阳穴。
这是她们昨夜商量好的“紧急信号”。
“小师父!长老她……她往雾隐峰来了!”
静姝突然冲出来,脸蛋红扑扑的。
“就在后山拐角,我听见她的玉镯响了!”
林玄心跳漏了半拍。
他慌忙整理草帽,又把月白羽衣往身上一披——
虽说僧袍里套华服有些不伦不类,但好歹遮住了补丁摞补丁的袖口。
刚收拾妥当,远处的雾霭中便传来清韵长老的声音
:“玄空小师父,可在?”
声音清冷如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玄深吸口气,转身时已换上憨憨的笑容:
“长老万安!贫僧正打算明日把冰魄兰送去丹阁,您怎么……”
话没说完,他便愣住了。
清韵长老竟只身前来,月白色长裙沾着夜露,眉间朱砂痣在月光下格外鲜艳。
袖口隐隐透出他熟悉的蚀魂散气息——
看来她的暗伤,比想象中更严重。
“听闻冰魄兰开了。”
清韵长老目光扫过灵田,落在盛放的花朵上。
瞳孔微微收缩。
“你竟能让它们提前开花?”
林玄挠了挠头,故意让草帽歪了歪:
“贫僧瞎琢磨的法子,用灵泉水兑了点……咳,谷里的护花灵露。”
他忽然掏出玉瓶。
“长老眉间黑气未散,这是贫僧炼的冷香丸,可修复经脉暗伤。”
清韵长老盯着玉瓶,指尖轻轻颤抖。
她自然看得出,瓶中丹药的丹纹竟与冰魄兰心诀完全契合。
分明是专门为她改良的药方。但面上却依旧冷着脸:
“流月谷不收男修馈赠。”
“长老误会了!”
林玄急得直摆手,草帽上的小黄花差点掉下来。
“这丹药是用贵谷的冰魄兰炼的,算贫僧交的‘学费’。再说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
“您袖口的蚀魂散,再拖下去怕是要侵蚀金丹。”
清韵长老脸色微变。
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骗走冰魄兰心诀的男子。
也是这般看似憨厚,实则藏着滔天手段。
可眼前少年眼中的诚恳,又让她不得不信——
毕竟,能把蚀魂散驯成花肥的丹师,整个苍澜界怕找不出第二个。
“随我来。”
她忽然转身,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去丹阁。”
“可、可谷规……”
林玄装出为难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清韵长老忽然回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
“今日特例。但若让其他长老知晓,你便说是被我拎进去的。”
雾隐峰到内门丹阁的路上。
静姝带着六位女修躲在树后。
看着清韵长老主动为林玄拂开挡路的藤蔓,个个惊得合不拢嘴。
“静姝师姐,长老的玉镯竟给小师父指路?”
蓝衣女修小声道。
“上次谷主来,她都没这么客气!”
静姝盯着林玄歪掉的草帽,忽然轻笑:
“没看见小师父帽子上的黄花吗?那是长老最爱的‘雪霁兰’,去年她还为这花罚了三个弟子呢。”
丹阁内,檀香袅袅。
清韵长老坐在青玉案前,看着林玄小心翼翼取出冷香丸。
丹药落地的瞬间,整个丹阁的灵灯竟自动亮起。
灯光映在林玄草帽上,竟给他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书生气。
“长老请服下。”
林玄双手奉上玉瓶。
忽然瞥见案头摆着半卷《冰魄兰心诀》残页。
“其实修复本源,除了丹药,还需配合心诀运转。贫僧昨夜琢磨了些口诀,您看……”
清韵长老忽然抬手,指尖点在他手腕上:
“先别说口诀。”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冷香丸在体内化开的凉意。
受损的经脉竟如久旱逢甘霖般舒展。
“你究竟是谁?空蝉寺的普通弟子,怎会懂这么多上古丹道?”
林玄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憨憨的:
“贫僧不过是在藏经阁打盹时,梦见菩萨托梦罢了。”
他忽然指着案头的残页。
“比如这心诀,菩萨说第二重‘冰心咒’该这么改……”
他拿起玉笔,在残页上唰唰写下几行火纹——
正是前世药帝秘传的修复之法。
清韵长老看着字迹,忽然想起空蝉寺传来的消息:
此子曾在藏经阁第十八层待了三日,出来时带着镇阁之宝。
“罢了。”
她忽然起身,从袖中取出枚刻着兰花的玉牌。
“从今日起,你可自由出入内门丹阁。但记住——”
她忽然凑近,朱砂痣几乎碰到林玄鼻尖。
“若敢对谷内女修起不该有的心思,我便用冰魄针刺穿你的丹火。”
林玄慌忙后退半步,草帽彻底歪到了后脑勺:
“长老放心!贫僧六根清净,一心向道……”
话没说完,静姝的声音突然从丹阁外传来:
“小师父!你的帽子掉啦!”
清韵长老看着地上的草帽。
以及帽檐上那朵早已蔫掉的小黄花,忽然轻笑出声。
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在丹阁露出笑容,惊得值守的女修们差点打翻药罐。
“去把帽子捡起来。”
她转身时,玉镯轻轻晃动。
“明日起,随我研习冰魄兰心诀。若再炼出这般妙药,或许……”
她忽然顿住,耳尖微微发红。
“或许可以破例让你参加谷内的丹道大会。”
深夜,雾隐峰的竹屋内。
林玄摸着新得的兰花玉牌,嘴角笑意藏都藏不住。
静姝送的月白羽衣搭在椅背上,草帽被他小心地挂在床头——
毕竟,这是清韵长老第一次夸他“还算顺眼”。
“小师父,长老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静姝趴在窗台上,眼睛亮晶晶的。
“像极了我表姐看胭脂铺子掌柜的模样!”
林玄抄起扫帚作势要打:
“再胡说,明日让你去灵田浇蚀魂散!”
话虽如此,却忍不住想起清韵长老眉间舒展的模样。
他忽然发现,这冷艳的丹阁首座,其实比他炼的冷香丸还要温润三分。
深夜,流月谷的丹阁传来阵阵清越钟声。
清韵长老握着冷香丸的玉瓶,看着案头新写的丹方。
忽然轻声自语:“空蝉寺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