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玉龙江面蒸腾的寒气尚未散尽,东方天际刚泛起一线鱼肚白。玉川盟大本营便如同苏醒的巨兽,低沉而有序地运转起来。然而,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却比江风更凛冽地弥漫在每一顶营帐、每一段栅栏之间。
营地最高的了望塔上,段青阳如同铁铸的雕像,独眼鹰隼般死死盯着下游黑石城方向。朦胧的晨雾中,一片巨大的、移动的“黑云”正沿着江岸官道,缓缓弥漫而来!沉闷如雷的铁蹄声、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兵甲摩擦的金铁声,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浪潮,越来越清晰!猩红的镶蓝旗、墨绿的勇毅营战旗、狰狞的血狼残旗…在晨风中猎猎招展!
“擂鼓!敌袭——!!!”段青阳嘶哑的咆哮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营地的宁静!
咚!咚!咚!咚! 急促而沉重的战鼓声,如同催命的丧钟,响彻云霄!营地瞬间沸腾!
“断锋营!登墙!” “磐石营!就位!” “流云卫!上箭楼!” “妇孺老弱!速退入内营避难!”
铁山的怒吼、段月奴的清叱、各营头目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刚刚结束短暂休整的玉川盟战士,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爆发出惊人的效率!身披简易藤甲、手持长矛盾牌的断锋营士兵潮水般涌向刚刚加固的木石寨墙。磐石营的精锐如同灵活的猿猴,迅速消失在寨墙外侧预设的陷阱区和藏兵洞里。流云卫的女兵们背负箭囊,矫健地攀上箭楼和高台。
营寨中心,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凌未风强撑着病体,裹着厚重的裘氅,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那双冰魄般的眼眸,如同寒潭深处不化的坚冰,死死锁定着远方逼近的敌军洪流。枯木禅师盘坐在她身侧,手中佛珠捻动速度加快,口中低声诵念经文,一股无形的祥和佛力悄然扩散,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恐慌。
“鄂尔泰…终于忍不住了。”凌未风的声音冰冷,“倾巢而出…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碾碎我们。”
“阿弥陀佛,戾气冲天,杀意盈野…此战…恐有莫大伤亡…”枯木禅师浑浊的眼中忧色浓重。
“伤亡…在所难免。”凌未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玉川盟,不是野狼渡!虚尘大师与沐帅留下的根基,也非任人践踏的野草!”她猛地看向侍立一旁的传令兵,“传令!各部依预定方案,死守待援!未得帅令,不得擅动!竹老!启动所有外围毒阵!”
“得令!”传令兵飞奔而去。
营地外围,竹老佝偻的身影在几处关键节点疾速游走,如同枯瘦的鬼魅。他手中不断洒出各色粉末,口中念念有词,激活埋设的致命陷阱。“嘿嘿嘿…狗崽子们,尝尝老鬼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开胃小菜!”他蜡黄的脸上,狞笑中带着一丝狂热。
地平线上,那片“黑云”终于显露出狰狞的全貌! 五千镶蓝旗步军居中,三千勇毅营精锐分列两翼,后方则是数百骑重新整编、凶戾之气更胜从前的血狼骑!沉重的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长矛如林,寒光闪烁。黑压压的军阵前方,数十架临时赶制的简易云梯、撞车、以及蒙着生牛皮的巨大攻城锤,正在无数民夫的奋力拖拽下,缓缓前行!军阵后方,数十门从黑石城武库中拖出的佛朗机炮和虎蹲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玉川盟营寨!
军阵核心,鄂尔泰一身锃亮的明光铠,端坐于高大战马之上,眼神阴鸷,如同盯住猎物的秃鹫。他望着前方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稚嫩”的营寨,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传令!炮营!三轮齐射!给老子把寨墙轰开!步军方阵随后推进!血狼骑待命!寨破之时,就是屠营灭寨之时!”鄂尔泰的声音充满了暴戾与自信。
呜——!进攻的号角凄厉长鸣! 轰!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沉重的实心铁弹如同陨石般呼啸着砸向玉川盟营寨!
“隐蔽——!” 寨墙上,断锋营的士兵们嘶吼着,死死缩在垛口和掩体之后! 砰!砰!砰! 沉重的炮弹狠狠砸在刚刚加固的木石寨墙上!木屑、碎石混合着烟尘四处飞溅!几处垛口被砸得粉碎!躲在后面的士兵惨叫着被气浪掀飞!寨墙剧烈震颤,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要慌!稳住!”铁山仅存的右臂死死抓住垛口边缘,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也浑然不觉,嘶哑的吼声压过炮火的轰鸣,“盾牌手!顶住!” 幸存的新兵们看着身边瞬间化为肉泥的同伴,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但在铁山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和嘶吼的感染下,死死咬住嘴唇,高举着简陋的木盾藤牌,用血肉之躯硬抗着炮火的洗礼!
三轮炮击过后,硝烟弥漫!寨墙多处受损,墙体布满裂痕,却奇迹般地并未坍塌!竹老布设在寨墙外围的毒蒺藜带和陷坑,反倒被炮火清理掉一小片。
“步军!攻!”鄂尔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猛地挥刀!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擂响!镶蓝旗步军方阵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如同黑色的潮水,踏着被炮火蹂躏过的地面,朝着寨墙发起了冲锋!云梯、撞车紧随其后!
“流云卫!仰角抛射!压制后阵!” “磐石营!自由猎杀攻城器操作手!放!” 段月奴冰冷的声音在箭楼上响起!
嗡——!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箭楼和高台腾空而起!不同于纯粹的杀伤,这一次抛射的箭矢,大部分箭簇上都裹着浸透桐油的麻布!箭雨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步军后阵! 噗!噗!噗! 箭矢钉在盾牌、地面甚至士兵身上,上面的桐油麻布被点燃!瞬间,后阵多处燃起火焰!虽然杀伤力有限,却极大扰乱了后续部队的阵型,引起不小的混乱!
与此同时! 噗!噗!噗! 寨墙外围的陷阱区如同苏醒的毒蛇!磐石营士兵藏身的洞穴中射出刁钻精准的毒箭!目标并非密集的步军士兵,而是推着云梯、装车的民夫和工兵!惨叫声此起彼伏!推车的速度骤然减缓!
“撞!给老子撞开寨门!”鄂尔泰疯狂咆哮! 几辆巨大的攻城锤在悍不畏死的清兵推动下,冒着箭雨,狠狠撞向厚实的寨门! 轰!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寨门剧烈晃动,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倒火油!”铁山怒吼! 滚烫的、混合着松脂和竹老剧毒药粉的粘稠火油,从寨门上方预留的孔洞中倾泻而下! “啊——!”下方撞门的清兵瞬间被滚烫粘稠的火焰包裹,发出凄厉绝伦的惨叫!攻城锤也被点燃,熊熊燃烧!
正面攻势受挫! 鄂尔泰脸色铁青,眼中凶光爆射:“血狼卫!带死士!给老子从右翼陡坡爬上去!打开缺口!” 一支由数十名凶悍血狼卫带领、身披轻甲、背负绳索钩爪的死士小队,如同恶狼般脱离了主阵,借着炮火硝烟和山岩的掩护,朝着寨墙右翼一处相对陡峭但防御稍弱的地段疾冲而去!
“不好!右翼!”了望塔上,段青阳瞳孔猛缩!那里布置的陷阱相对稀少!
惨烈的攻防战在寨墙上下每一寸空间上演。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火焰燃烧声混合在一起,奏响着死亡的交响曲。
营地核心,指挥台。 “报!寨门稳固!但右翼发现攀爬死士!” “报!流云卫箭矢消耗近半!” “报!断锋营伤亡近三成!铁山堂主多处负伤,仍在死守!”
一条条战报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向凌未风的心脏。她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目光死死盯着焦灼的战局。枯木禅师诵经的速度更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笼罩营地的祥和佛光在浓烈的血煞戾气冲击下,越发微弱。
“必须撑住!撑到…”凌未风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营地深处某个方向。
就在这时! 营地靠近后山粮仓的区域,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地面剧烈震颤!一股浓烈的黑烟混合着尘土冲天而起!紧接着,是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厮杀声!
“怎么回事?!”凌未风豁然起身,牵扯到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枯木禅师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惊怒交加的光芒:“不好!地下!邪气!是那秘道!金鳞会动手了!”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瞬间! 营地东南角,靠近江岸的流民草棚区,十几道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看似无害的草垛、水缸甚至地下掀开盖板窜出!他们动作迅捷如电,出手狠辣无情!手中淬毒的短刃、飞镖、弩箭,瞬间收割了附近几名猝不及防的磐石营巡逻哨卫的性命! “杀!烧粮仓!焚毒库!制造混乱!”一个领头模样的黑衣人厉声嘶吼,声音嘶哑!他猛地撕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条狰狞的、活灵活现的金色鳞纹刺青!
潜伏多日的金鳞会暗桩,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亮出了致命的毒牙!内外夹击!玉川盟大本营,危如累卵!
“保护粮仓毒库!拦住他们!”段月奴尖锐的厉啸响彻营地!她带着一队流云卫女兵,从箭楼上飞扑而下,弩箭连珠般射向那些突袭的金鳞会杀手!几名杀手应声倒地! 但更多的杀手,如同附骨之疽,悍不畏死地扑向粮仓和存放竹老毒物的区域!他们显然经过周密计划,对营地布局了如指掌!眼看守卫粮仓的萧老七后勤队就要抵挡不住!
更致命的威胁来自地下! 后山粮仓处的巨大爆炸,炸开了一个深坑!烟尘尚未散尽,数十名身着紧身黑色水袍、手持分水峨眉刺、脸上戴着狰狞鱼鳞面具的精悍身影,如同地狱涌出的恶鬼般,从那深坑中蜂拥而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胸前赫然绣着一枚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金色鳞片徽记! “金鳞卫!执行‘蚀心’!杀光!烧光!”魁梧首领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冰冷刺骨!
真正的精锐杀手登场!目标直指营寨核心!他们不仅要破坏,更要趁乱刺杀凌未风、枯木禅师等核心人物,彻底瘫痪玉川盟的指挥!
“拦住他们!”枯木禅师须发戟张,怒吼一声,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出!一股浑厚的金色佛光如同怒涛般卷向那金鳞卫首领!几名冲在前面的金鳞卫被佛光扫中,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惨叫着倒飞出去! 但那金鳞卫首领只是身形微微一晃,胸前金鳞徽记幽光一闪,竟将那磅礴佛力卸去大半!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残忍,手中分水刺化作两道毒蛇般的寒芒,直刺枯木禅师!
内忧外患!营寨右翼清兵死士攀爬在即!正面寨门在攻城锤的猛撞下摇摇欲坠!金鳞会的暗桩在地面疯狂破坏!更恐怖的金鳞卫精锐则从地道杀出,直扑指挥核心! 玉川盟这艘刚刚驶出港湾的战船,瞬间陷入了惊涛骇浪的漩涡中心!血火交织,危在旦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