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历,三皇时代落幕逾百年,人族自黄帝战蚩尤定九州后,虽暂脱蛮荒之扰,却困于时序之惑——黄河流域的部落不知何时播种,南境部族难辨汛期归期,西陲牧民常因骤寒失了牛羊。彼时颛顼刚承少昊之位,于濮阳部落联盟中枢的议事殿内,听着各部首领的诉苦,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的龟甲,那上面刻着少昊时期零星的“观星记”,墨迹早已斑驳。
“昨日风从西北来,部落里的老巫说该收粟了,可刚割了半亩,竟下了场暖雨,剩下的粟穗发了芽。”黄河下游的风伯氏首领声音发涩,指缝间还沾着未干的谷壳,“若再辨不清时节,今年冬粮怕是要断。”
南境的苗氏首领跟着起身,腰间挂着的贝壳串叮当作响:“我们那边更甚,去年以为汛期过了才种稻,谁知洪水迟来一月,刚抽穗的稻全淹了。老人们说‘天有常道’,可这‘常道’到底在哪?”
议事殿内的议论声渐起,颛顼却忽然抬手,目光落在殿外那棵五千年树龄的古柏上——树干上刻着少昊在位时,每见“大火星”(心宿二)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便划一道刻痕。数了数,自他记事起,那刻痕已有百道,而每道刻痕间隔的日子,似乎相差无几。
“诸位稍静。”颛顼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安静,“少昊先帝曾教我们观星,说‘大火星出,可播五谷;大火星隐,当藏冬粮’。我幼时跟着先帝观星,曾数过两次大火星出的间隔,约莫三百六十日。”
话音刚落,西陲的犬戎部首领便皱起眉:“可去年大火星出后,才过了三百五十日,就下了大雪,我们的羊冻死了一半。若按三百六十日算,岂不是又要误事?”
颛顼不慌不忙,命人取来陶罐与小石子——陶罐上画着二十八宿的简易星图,是他少年时跟着玄空长老的弟子学画的。他一边往罐子里放石子,一边解释:“我这三年,每日观星都记着:春日见东方苍龙七宿,夏日见南方朱雀七宿,秋日见西方白虎七宿,冬日见北方玄武七宿。每见苍龙七宿完整出现在东方,便放一颗石子,如今罐子里已有三颗石子,而日子刚过三百六十日。”
说着,他将陶罐倾斜,三颗光滑的石子滚落在案上,与龟甲上的刻痕一一对应:“去年大雪早,是因为西陲多山,寒气比中原来得快,并非星辰时序错了。若我们定一年为三百六十日,再按各地的山川气候微调,便能知何时播种、何时收粮。”
可议论声并未完全平息,北境的荤粥部首领捋着胡须:“星辰太远,我们这些凡人哪能天天看清?万一遇着阴雨天,岂不是又乱了?”
颛顼早有准备,命人抬来一架木制的“圭表”——这是他照着玄空长老送的图谱,让部落里的工匠做的:一根八尺高的木柱立在地上,旁边铺着刻有刻度的木板。“这圭表能测日影,”他指着木柱顶端的影子落在木板上的位置,“冬至那天,日影最长;夏至那天,日影最短。从冬至到下一个冬至,正好是三百六十日。就算阴天看不见星,看日影也能知时序。”
为了让各部首领信服,颛顼带着众人走出议事殿,亲自演示圭表的用法。彼时正值仲秋,日影落在木板的“秋分”刻度上,与他前几日记录的分毫不差。风伯氏首领上前,蹲下身摸着木板上的刻痕,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忽然笑道:“若真能按这个算日子,明年我部落的粟,定能多收两成!”
苗氏首领也凑过来,指着圭表问:“那我们南境的汛期,能不能也按这个算?”
颛顼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图,上面画着黄河、长江的流域,还标着不同月份的水位线:“这是我派人去鸿蒙宗,求玄空长老抄的‘水文图’。上面说,每年苍龙七宿中的‘角宿’出现在东方时,南境便要入汛,到朱雀七宿的‘柳宿’出现时,汛期就过了——这两段时间,正好在三百六十日里占了六十日。”
众首领围过来看兽皮图,指尖划过那些弯曲的河流线条,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犬戎部首领更是拍着大腿:“有了星象、日影,还有水文图,我们再也不用靠老巫猜日子了!颛顼首领,就按你说的,定一年三百六十日!”
接下来的三个月,颛顼派部落里懂观星、会用圭表的族人,分赴九州各部——向东到渤海之滨,教渔民按“晨星出”的日子出海捕鱼;向西到昆仑山下,教牧民按“参星落”的日子转场;向南到云梦泽畔,教农人按“心星亮”的日子插秧;向北到燕山脚下,教猎户按“昴星现”的日子狩猎。
他还让人在濮阳的议事殿外,建了一座“观星台”——台高九丈,顶端铺着青石板,刻着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图,旁边放着改进后的圭表,还有一个用来测月亮圆缺的“漏壶”。每日清晨,负责观星的族人都会将前一日的星象、日影、月相记录在龟甲或兽皮上,久而久之,竟攒下了数十卷“时序录”。
这日,颛顼正在观星台上查看新记录的日影,忽然见东方天空出现一道流光,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竟是鸿蒙宗的玄空长老。玄空穿着灰色道袍,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笑着走上台:“颛顼人皇,老道听说你在定历法,特来看看。”
颛顼忙拱手行礼:“玄空长老,若不是当年您教我观星图,我也想不出按星辰定日子的法子。”
玄空翻开竹简,上面是他整理的洪荒星辰运行规律:“你定的一年三百六十日,与天道运行的‘回归年’已相差不远——老道推演过,天道的回归年约三百六十五日有余,但人族初定历法,能到三百六十日,已是大智。”
说着,他指着星图上的“北斗七星”:“你可教族人看北斗的斗柄——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再结合圭表的日影,便能把三百六十日分成四季,每季九十日。”
颛顼眼睛一亮,立刻让人在观星台的青石板上刻下北斗七星的位置,还标注了斗柄指向对应的季节。玄空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版,上面刻着“天干地支”的符号:“这是老道从起源殿藏经阁抄的,你可用‘甲、乙、丙、丁’等十天干,配‘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给日子命名,这样记录起来更方便,也不易混乱。”
颛顼接过玉版,指尖抚过那些古朴的符号,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此前记录日子只用“第一日”“第二日”,时间久了容易混淆,有了天干地支,便能说“甲子日播种”“丙寅日收粮”,清晰明了。
送走玄空长老后,颛顼立刻召集各部的历法官,教他们天干地支的用法,还把三百六十日分成十二个月,每月三十日,再按四季给月份命名:“春三月为孟春、仲春、季春,夏三月为孟夏、仲夏、季夏,秋三月为孟秋、仲秋、季秋,冬三月为孟冬、仲冬、季冬。”
消息传到南境的苗氏部落时,族长正带着族人按新历法插秧。他看着田里整齐的秧苗,又抬头看了看东方的角宿,笑着对身边的族人说:“往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担心洪水,今年按颛顼首领的历法,知道汛期还有二十日才来,终于能安心种地了!”
西陲的犬戎部落,牧民们按着“斗柄指西”的日子,把牛羊赶到了温暖的河谷。首领摸着一头刚出生的小羊羔,对负责观星的族人说:“明年开春,你可得早点提醒我,按历法把牛羊赶回去,别误了产羔的日子。”
黄河下游的风伯氏部落,秋收时竟比往年多收了三成粟。首领带着新磨的粟米,亲自去濮阳朝见颛顼,跪在议事殿内,双手举着粟米:“颛顼人皇,这是按您定的历法种出来的粟,颗粒饱满!我们部落的人都说,您是把‘天的常道’,降到了我们凡人的田里!”
颛顼扶起风伯氏首领,目光扫过殿内前来朝贺的各部首领,又望向殿外的观星台——那里,负责观星的族人正仰着头,在兽皮上记录着北斗的位置。他忽然想起玄空长老说的话:“历法不是死的,要跟着天道运行微调。”
于是,他对众首领说:“如今定的一年三百六十日,只是雏形。往后每年,我们都要记录星象、日影、月相,若发现三百六十日与天道运行差得远了,便要补上几日,让历法更准。”
众首领齐声应和,议事殿内的掌声,竟传到了观星台上。负责观星的族人停下笔,抬头看了看天空——彼时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北斗七星的斗柄正缓缓向西指去,预示着秋日将尽,冬日将至。
这一年,颛顼定的“三百六十日历法”,随着各部的迁徙、贸易,渐渐传遍了人族聚居的每一片土地。有人把历法刻在石碑上,立在部落的村口;有人把历法画在兽皮上,挂在自家的茅屋中;还有人把历法编成歌谣,教给孩童传唱——“斗柄指东,播种忙;斗柄指南,插秧忙;斗柄指西,收割忙;斗柄指北,藏粮忙”。
若干年后,尧帝继位,在颛顼历法的基础上,命羲和、常羲观日月星辰,补上了五日有余,定一年为三百六十五日,还设置了“闰月”;再后来,舜帝又细化了物候,确立了二十四节气。可每当人族的老者说起历法的起源,总会指着天空的星辰,对孩童们说:“最早的时候,颛顼人皇看着星星,给我们定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从那以后,我们才知道什么时候该种庄稼,什么时候该收粮食——那是我们人族第一次,把天上的道理,变成了地上的日子。”
而在昆仑虚的鸿蒙宗藏经阁内,玄空长老将颛顼定历法的经过,详细记录在《人族历法源流》中,还附上了那架最初的圭表图谱、二十八宿星图,以及用天干地支记录的第一份“时序录”。他在文末写道:“颛顼定年三百六十日,非仅定时序,实乃启人族‘顺天应人’之智——自此,人族不再盲从天道,而是学着看懂天道,用天道之力,养万民之生。”
这一日,起源殿内,龙宇正以鸿蒙盘推演洪荒气运,忽见人族聚居之地,有无数细微的“智光”升起,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他看向身边的玄冥,笑着说:“颛顼这孩子,倒是把‘观天察地’的道,用在了实处。人族的气运,往后怕是要越来越盛了。”
玄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洪荒大地,似乎能看到濮阳的观星台上,颛顼正带着族人记录星象,能看到黄河两岸的田野里,农人按着历法播种,能看到南境的河畔,渔民按着时序出海。她轻轻点头:“当年我看到的未来碎片里,人族确实是洪荒的主角。如今看来,这主角的路,是他们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从伏羲画八卦启智,到神农尝百草疗疾,再到颛顼定历法时序,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龙宇握住她的手,鸿蒙盘上的光芒愈发柔和:“历法是‘序’,有了序,人族才能聚;聚了,才能兴。等将来五帝时代落幕,人族怕是要真正撑起洪荒的半壁江山了。”
彼时,洪荒的风,正带着颛顼定历法的消息,吹过山川河流,吹过部落村寨,吹进每一个人族的心里——那不仅仅是三百六十个日子的划分,更是人族对天道的第一次清晰认知,是文明从蛮荒走向有序的重要一步。而这一步,也为后来的尧定闰月、舜立节气,乃至华夏数千年的历法体系,埋下了最初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