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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金蝉脱壳惑强梁,暗度陈仓计策长。

一自龟山施妙手,运河千里起潜龙。

上回书道,西门庆三人得遇漕帮元老董石头,于龟山岛上暂得喘息。经董老爷子一番点拨,西门庆暂息急献玉玺之念,决意暂掌神器,借势而为。然岛上虽暂安,四面罗网未撤,那黑莲教与叛帮之徒,岂肯干休?

且说那龟山岛上,董石头既允相助,便非虚言。当日,他唤来老友芦里漂与孙儿水生子,又密遣哑仆驾小舟出湖,联络数位信得过的旧部。这些旧部,皆是当年随董石头一同闯荡、如今或散居湖边、或仍在漕帮底层却心怀忠义的老兄弟。不过两三日工夫,便已有消息陆续传回,包括牛天罡被擒捉之事。

这一日,天色向晚,董石头将西门庆、耶律云水、买买提并芦里漂祖孙召至堂屋。哑仆于门外警戒,屋内灯火昏黄,映得众人面色凝重。

董石头取出一张手绘的太湖略图,铺于桌上,手指点向西山岛左近的一处水域,沉声道:“据可靠线报,那日被擒的牛天罡兄弟,便被关押在西山岛东北角的一处水寨之中。那水寨原是漕帮一处寻常据点,如今已被黑莲教遣人接管,守备森严。癞头张那伙人,也时常在彼处落脚。”

西门庆急问:“牛兄弟眼下情形如何?可曾受苦?”

董石头叹道:“那黑莲妖人手段酷烈,牛兄弟又是条硬汉,不肯吐露只字,自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他们似欲以他为饵,诱你等现身,故而暂且留其性命。但时日一久,恐生不测。”

买买提闻言,怒目圆睁,握拳道:“将军,岂能坐视牛兄弟遭难?俺愿趁夜潜入水寨,救他出来!”

耶律云水按住买买提手臂,冷静分析:“买买提兄弟少安毋躁。敌众我寡,强攻必是下策。彼既设饵,必有重兵埋伏,正等我等自投罗网。”

“夫人所言甚是。”董石头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西门庆脸上,“故此,老夫思得一计,名曰‘金蝉脱壳,假玺诱敌’。或可一举三得:既救牛兄弟,又惑乱敌军,更可助你等安然离湖。”

西门庆精神一振:“愿闻老前辈妙策!”

董石头捻须道:“彼辈所求,无非是官人怀中玉玺。若能令其以为玉玺易手,或转移他处,其注意力必然分散,围困自解。老夫早年曾偶得一块极品蓝田美玉,色泽温润,与那传国玉玺颇有几分神似。可命能工巧匠,连夜仿制一方‘假玺’,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虽无真玺之气韵灵异,但仓促间,足以假乱真。”

芦里漂插言:“仿制玉玺?董老弟,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董石头冷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难道坐视国宝落入奸邪之手,坐视忠良陷于囹圄?” 他续道,“仿制之后,我们便演一出戏。可派一胆大心细之人,假扮官人心腹,携此假玺,故意露出行藏,向太湖西北方向,宜兴、溧阳一带陆路佯动。黑莲教与叛帮首要得知‘玉玺’转移,必遣主力追击。此乃‘金蝉脱壳’之一也。”

耶律云水眼眸一亮:“声东击西?那真正突围之路……”

董石头手指图上一条水路:“真正突围之路,不在西,而在北!太湖北通运河,可直抵镇江,转入长江。此路虽是漕帮根本之地,盘查必严,然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彼等必以为我惧其势大,不敢北行。我等偏反其道而行!待敌主力被引向西南,我等即乘快船,沿隐秘水道疾驰向北,趁夜色掩护,突入运河。运河之上,漕船万千,往来如织,极易隐蔽。老夫已密令数位可靠老兄弟,备下数条货真价实的漕帮运粮船,混入船队之中。彼时,纵有盘查,见是自家运粮船队,又有老夫旧部照应,必不疑有他。此乃‘脱壳’之关键!”

买买提问道:“那救牛兄弟之事……”

“这便是第三得。”董石头笑道,“敌军主力被假玺引开,水寨必然空虚。届时,可由芦老哥带领水生子,并几位熟悉水性的好手,趁乱突袭那处水寨。彼辈注意力皆在‘玉玺’之上,守备松懈,救出牛兄弟,当非难事。救出人后,不可回龟山岛,可径直送往北面运河某处秘密码头,与官人船队会合。”

此计环环相扣,既大胆又精妙,众人听罢,皆拊掌称善。西门庆更是起身,对董石头深深一揖:“老前辈算无遗策,恩同再造!只是……那假扮携玺之人,风险极大,恐有性命之忧……”

董石头摆手道:“此事老夫已有计较。吾有一旧部之子,姓陈名少海,自幼在湖上长大,水性极佳,人机灵,且颇有些拳脚功夫,更难得是忠义可靠。其父当年随老夫押运漕粮,遭水匪杀害,老夫抚其成人,他早欲报答。此番许以重金,并陈明利害,他自愿前往。再者,亦非让他孤身送死,会派几人沿途策应,只需将追兵引得足够远,便可设法脱身。”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董石头取出那块珍藏的美玉,又连夜请来一位曾为官府雕印、因受排挤而隐居湖上的老工匠。那老工匠听闻缘由,慨然应允,闭门雕琢。耶律云水心细,恐八字篆文有差,将真玺印文细细画出,交与工匠参照。

不过一日夜,假玺已成。虽无真玺那般流光溢彩、气运盎然,但玉质上乘,雕工精湛,八分形似足以唬人。董石头又取出一只与西门庆所携相似的紫檀木盒,将假玺放入,以锦缎垫好,俨然便是国之重宝的模样。

次日黄昏,陈少海前来领命。此人二十出头年纪,面色黝黑,身形精干,目光灵动。董石头细细嘱咐,又将一包金银并一支响箭交与他,道:“少海,此行千难万险,不必与敌死斗,只需将其引入西南山区,便算大功。遇急时,发响箭为号,自有接应。” 陈少海叩头道:“爷爷放心,少海必不辱命!” 遂将木盒贴身藏好,带了两位帮手,驾一叶轻舟,悄然离岛,往西南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董石头与芦里漂亦安排救人、突围之事。哑仆被派往北面运河联络接应船只。龟山岛上,表面平静如常,内里却已是弓上弦,刀出鞘。

却说临安府这边,自西门庆、牛天罡等人分头行事後,留守的白仁兴,便似那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原定联络信号发出的日期已过了一日又一日,无论是前往太湖接应的牛天罡,还是深入险境的西门庆一行,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临安城外,依旧喧闹,白仁兴却觉那日常的喧嚣之下,暗流涌动,隐隐有不安之感。他深知西门庆所负干系重大,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不能再枯等了!” 白仁兴猛一击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深知临安与太湖相距遥远,信息传递迟缓,必须做多手准备。他立即修书两封。第一封,用密语写就,将太湖联络中断、情况不明之事详述,唤来一名绝对心腹伴当,命其火速送往临安城外李青萝夫人处,并附口信:“请夫人觑准时机,设法暗中联络与西门大官人交好、或与秦桧一党不甚和睦的京官,如御史中丞大人等,以备不时之需,或可于朝中稍作转圜,探听风声。” 第二封,则是发给沿途几处秘密联络点,命他们加强警戒,留意可疑人物,若有西门庆或牛天罡消息,即刻飞报。

安排已定,白仁兴仍觉心中难安。他知漕帮乃太湖地头蛇,其动向至关重要。如今董小平虽已反正,但其父董石头态度不明,漕帮总帮主李天霸更是敌友难辨。思忖再三,白仁兴决定亲自走一遭漕帮总舵所在的嘉兴府,借董小平之名,探听虚实。他与董小平商议,说明主意。

董小平听闻西门庆等人失联,亦是心惊,拍案道:“必是那李天霸与黑莲教妖人捣鬼!早疑心他与妖人勾结,前次派我与妖人密谈而中了计,此番正好回去探个究竟!白先生同去最好,你心思缜密,可助我分辨忠奸。”

二人计议已定。为免打草惊蛇,白仁兴剃去须髯,换上粗布衣衫,扮作董小平身边一名不起眼的账房先生随从,化名“白三”。董小平则带了数名心腹护卫,一行人乘船往嘉兴漕帮总舵而来。

那漕帮总舵设于嘉兴南湖之畔,屋宇连绵,桅杆如林,气象森严。帮主李天霸,年约五旬,身材魁梧,面皮微黑,一部虬髯,眼神凌厉,惯使一口九环金背大砍刀,武功高强,更兼性情暴躁,刚愎自用,在帮中说一不二。他素与董石头父子不睦,嫌董石头倚老卖老,碍手碍脚,又忌惮董小平年轻气盛,在帮中少壮派里颇有声望,恐其日后威胁自家权位。

董小平一行人抵达总舵码头,早有巡湖头目飞报进去。李天霸闻报,冷哼一声:“这董小平,前番失手被擒,损我漕帮颜面,如今竟敢大摇大摆回来?叫他进来!”

董小平与扮作随从的白仁兴步入聚义大厅。只见厅内两旁站着十余名大小头领,皆是漕帮骨干。李天霸高坐虎皮交椅之上,面色阴沉。

董小平上前抱拳行礼:“属下董小平,参见帮主。”

李天霸眼皮也不抬,把玩着手中的铁胆,冷冷道:“董堂主,听说你前些时日在太湖,栽了个大跟头?连人带船都被西门庆拿了去?可有此事?”

董小平心中暗怒,知他故意刁难,强压火气道:“回帮主,确有此事。是属下疏忽,中了埋伏。”

“疏忽?”李天霸猛地抬眼,目光如刀,“我看未必吧!怎地别人都被剁了喂鱼,偏偏你董堂主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莫非……是与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卖了帮中兄弟,才换得这条性命?” 此言诛心,暗示董小平已叛帮投敌。

厅中众头领闻言,皆面露异色,交头接耳。白仁兴垂首侍立一旁,眼角余光却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董小平气得脸色涨红,抗声道:“帮主何出此言!小平身受三刀六洞之刑,亦绝不会做那叛帮之事!当日是……是另有高人相助,方才侥幸脱身!”

“高人?”李天霸嗤笑一声,“哪个高人?莫非是那近来搅得太湖不宁的西门庆不成?听说你与他过往甚密啊!此番回来,是不是替他探路来了?” 他步步紧逼,竟似已猜到几分端倪。

董小平又惊又怒,知此事难以善了,索性豁出去:“帮主!那黑莲教乃是邪魔歪道,与我漕帮素无瓜葛,如今却在我太湖地盘上横行无忌,帮主不加制止,反来疑心自家兄弟,这是何道理?那西门官人乃是仗义之人,比某些与妖人勾勾搭搭的……”

“放肆!”李天霸勃然大怒,一拍座椅扶手,霍然站起,“董小平!你竟敢污蔑本帮主!看来今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帮规森严了!” 说罢,竟欲动手。

两旁头领见状,慌忙上前劝阻:“帮主息怒!”“董堂主年轻气盛,口不择言,望帮主海涵!”“都是自家兄弟,莫伤了和气!”

一时间厅内剑拔弩张。白仁兴心提到嗓子眼,暗捏一把汗,若真动起手来,董小平势单力薄,定然吃亏,自己身份也必暴露。

幸得几位辈分较高的老堂主苦苦劝住李天霸。李天霸余怒未消,指着董小平喝道:“看在众位头领面上,饶你这次!既然你精力旺盛,就给老子去镇江分舵。近来运河上不太平,漕粮屡有失期,你去给老子好生督察。若再出纰漏,两罪并罚!滚下去!”

董小平知这是变相驱离总舵,咬牙忍下这口气,拱手道:“属下遵命!” 说罢,带着白仁兴等人,愤然退出聚义厅。

离了总舵,董小平兀自气愤难平。白仁兴低声道:“董堂主,李帮主反应如此激烈,更坐实其与黑莲教有所牵连。他支你去镇江,恐非真心让你督察漕运,或是调虎离山,或是镇江那边亦有蹊跷。”

董小平恨恨道:“这老匹夫,定然心中有鬼!白先生,如今我们该如何?”

白仁兴沉吟道:“西门大官人下落不明,牛天罡兄弟亦无消息。我等既被派往镇江,正好借机沿运河打探。不过,在离开嘉兴前,需得设法探听一下牛兄弟的消息。我观总舵码头人员杂乱,或可寻机打听。”

当下,白仁兴让董小平及其护卫先至城外约定地点等候,自己则重施故技,扮作收鱼鲜的小贩,混入漕帮总舵附近的码头。这码头船只云集,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为灵通。

白仁兴心思缜密,不敢直接打听牛天罡,只是假意与码头力夫、小船贩闲谈,套问近日湖上有无新鲜事。初时并无所得,直至日头偏西,他在一处茶摊歇脚,听得邻座两个醉醺醺的漕帮汉子吹嘘。

一个道:“……昨日跟着癞头张大哥,在湖上逮住个北地来的蛮子,好家伙,膀大腰圆,凶得很,折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另一个接口:“可不是!听说那蛮子是什么西门庆的手下,是个硬点子!可惜落入了郝香主手里,嘿嘿,黑莲教的手段,有他受的!”

“关在哪儿了?可别让他跑了?”

“跑?插翅难飞!听说先关在太湖白沙滩石牢里,现在不知道了。重重看守,郝香主亲自坐镇,等着钓大鱼呢!”

白仁兴听得真切,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牛天罡果然被擒,且落入黑莲教手中,喜的是终于得知有可能关押地点。他不敢久留,付了茶钱,匆匆离开,欲将消息尽快告知董小平。

然而,他方才举动,已被码头暗处一名黑莲教的暗哨留意。那暗哨见白仁兴面生,打听完消息便匆匆离去,形迹可疑,立时悄悄尾随,并发出信号。

白仁兴走出码头不远,便察觉有人跟踪,心知不妙,加快脚步,想钻入旁边小巷。忽听身后风声骤起,一声厉喝:“奸细休走!”

只见三名黑衣劲装的汉子已拦住去路,正是黑莲教徒!为首一人面色青白,眼神阴鸷,手持一对判官笔,冷笑道:“阁下打听得好消息?跟我们走一趟吧!”

白仁兴知身份暴露,一场恶战难免。他虽长于谋略,武功亦是不弱,当即抽出腰间软剑,喝道:“黑莲妖人,休得猖狂!” 剑光一闪,便向那为首汉子刺去。

那黑莲教徒身手不凡,判官笔一架,封住软剑,另两人一左一右攻来。四人顿时战作一团。白仁兴剑法轻灵狠辣,尽展生平所学,奈何对方三人配合默契,招式诡异,更兼不时弹出些许毒粉迷烟,扰人心神。白仁兴以一敌三,渐渐落于下风,肩头、手臂已被划开数道口子,鲜血淋漓。

激战声中,又有数名漕帮帮众闻讯赶来,加入战团。白仁兴陷入重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心知若被擒住,定然酷刑加身,累及西门庆大事。把心一横,卖个破绽,硬生生用后背挨了一记重击,口喷鲜血,却借力向前猛冲,撞开一名敌人,直奔不远处运河岸边!

“拦住他!要活的!” 黑莲教头目急呼。

白仁兴不顾身后刀风劲急,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了浑浊汹涌的运河之中!时近黄昏,河水冰冷刺骨,暗流湍急。白仁兴一入水,便奋力向下游潜去。

岸上敌人纷纷放箭,箭矢嗖嗖射入水中。又有人呼喝着驾小船追赶。白仁兴憋住一口气,凭借精湛水性,顺流潜游,专挑水下昏暗处躲避。追兵在河面搜寻半晌,不见踪影,只道他已中箭溺毙,或是被暗流卷走,只得悻悻而回。

白仁兴强忍伤痛与寒冷,不知潜出多远,直至气尽力竭,方敢在下一处荒僻河湾冒头。四顾无人,他挣扎爬上岸边芦苇丛,已是浑身湿透,伤口被水一浸,更是痛彻心扉,加之内伤发作,几乎晕厥。

正自危急,忽闻马蹄声响,一队人马沿河岸行来。白仁兴暗叫不好,欲再躲藏,却已无力。眼看那队人马走近,为首一人勒马停住,目光锐利扫过芦苇丛,正是依约在城外久候不见白仁兴、放心不下沿河寻来的董小平!

董小平认出白仁兴,大惊失色,急忙下马扶起:“白先生!怎会如此?”

白仁兴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快……速离此地……” 言罢,晕了过去。

董小平又惊又怒,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他命手下将白仁兴小心扶上马车,用干衣覆盖,快马加鞭,不再停留,径直望镇江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之上,避开官道关卡,专走小路,幸得未再遇盘查。

及至镇江城外一处秘密据点,董小平方得安置白仁兴,延医诊治。白仁兴伤得不轻,需静养些时日。董小平回想总舵遭遇、白仁兴遇险、牛天罡被擒诸事,对李天霸勾结黑莲教之事再无怀疑,更忧心西门庆处境。他一面命心腹严密监视漕帮与黑莲教动向,一面焦急等待白仁兴伤愈,也好商议下一步如何营救牛天罡,接应西门庆。

这真是:虎穴探消息,龙潭险丧生。幸得侠士救,方得脱灾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水寨之中,黑莲教那位姓郝的香主与癞头张,连日搜捕西门庆等人无功而返,正自焦躁。这日忽有眼线来报,称发现可疑人物三人,驾船向西南方向疾驰,形色仓惶,其中一矮壮青年,怀中鼓囊,似藏有重要物事。

郝香主生性多疑,蹙眉道:“莫不是疑兵之计?”

癞头张却道:“香主,那西南方向,水道复杂,通往宜兴山地,正是躲藏的好去处。西门庆那厮狡诈,或以为我等必料其北逃或东走,反其道行之,亦未可知。”

正议论间,又有探子飞报,称在西南三十里外一处芦苇荡,发现丢弃的破船,岸上有新鲜脚印通往陆路,并拾得一块临安府号的腰牌,正是西门庆随从常用之物。

郝香主沉吟不语。恰在此时,总坛有飞鸽传书至,催促尽快获取玉玺,言语间已有不满之意。郝香主压力倍增,把心一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下令道:“癞头张,你点齐本寨大半人马,再持我令牌,调集左近巡湖船只,全力追捕西南逃敌,务必夺得木盒。其余人等,严守水寨,看管好那北地囚徒!”

癞头张得令,兴冲冲点起七八条快船,百十号人,扬帆摇橹,浩浩荡荡向西南追去。水寨顿时为之一空,只剩下二三十老弱及少数黑莲教徒留守。

郝香主坐镇寨中,心神不宁。至夜半,忽听寨门外喊杀声骤起!他惊起持剑出视,只见湖上火光大作,数条小舟如箭袭来,船上汉子纷纷跃水,潜至寨墙下,用飞挠钩索攀援而上。为首一老一少,正是芦里漂与水生子,另有数位董石头旧部,皆是好手。

留守帮众措手不及,被杀得人仰马翻。郝香主仗剑迎战,却被芦里漂缠住。那芦里漂看似老迈,水性却极为了得,一根鱼叉使得神出鬼没,在水寨栈桥之上,竟与郝香主斗得难分难解。水生子则率人直扑牢房。

那牢房设在临水一座木楼底层。水生子潜入水中,用利刃锯断窗棂,翻身而入。只见牛天罡被铁链锁在柱上,浑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水生子不及多言,挥刀砍断铁链,背起牛天罡便走。此时外面接应的船只已靠拢,众人发一声喊,且战且退,跳上小船,迅速没入黑暗之中。待附近其他漕帮船只闻讯来援,芦里漂等人早已去得远了。

郝香主气得暴跳如雷,心知中计,急令飞鸽传书,告知癞头张速回,又派人四处搜查,却哪里还有西门庆等人的影子?

再看西门庆这边。待陈少海将追兵引开,救人之兵亦出发后,龟山岛上,董石头、西门庆、耶律云水、买买提及哑仆,共乘一条经过改装的快船。此船看似普通渔船,实则舱底加固,橹桨皆备双份,行驶起来迅捷无声。

是夜,月黑风高,湖面薄雾弥漫。董石头亲自把舵,哑仆与买买提奋力划桨。小船如鬼魅般滑出龟山岛隐秘码头,并不走向南开阔水面,而是紧贴湖岸,借芦苇、柳荫遮掩,向北疾驰。董石头对太湖水文了如指掌,专拣那些有暗流助推、少人行的偏僻水道。途中虽偶遇巡夜小船,皆被董石头提前察觉,巧妙避过。

如此疾行近两个时辰,已遥见运河入口处点点灯火。只见运河之上,桅杆如林,船只往来,比那太湖内部又是一番繁忙景象。董石头将船驶近一处河湾,早有两条中型漕运粮船等候在此。船头站着一位五十余岁的精壮汉子,见到董石头,急忙拱手:“董爷,船已备好,沿途关隘也已打点,只说是运往镇江的秋粮。”

董石头点头,对西门庆道:“此乃赵老三,老夫过命的交情,绝对可靠。你等速速换船。” 又对赵老三道,“老三,这几位贵客,务必安然送至镇江。一切依计行事。”

西门庆等人迅速登上粮船。这粮船吃水深,行驶平稳,混入运河上千帆竞渡的船队中,确不引人注目。董石头却不上船,对西门庆道:“官人,老夫就送至此了。我若同行,目标太大,反为不美。你等放心前去,沿途自有照应。救出牛兄弟后,芦老哥会设法送至镇江与你会合。”

西门庆知此时非客套之时,深深一揖:“老前辈大恩,没齿难忘!保重!” 耶律云水与买买提亦施礼告别。

董石头拱拱手,驾着小船,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西门庆三人随赵老三进入船舱。舱内堆满麻袋,却留有一处隐秘空间,可供栖身。船队启航,沿运河缓缓北上。但闻船外桨声欸乃,人声喧哗,确是漕帮运粮队伍的景象。偶有盘查船只靠近,赵老三便出面应对,或出示漕帮文书,或塞些银钱,皆是有惊无险。

一连两日,船行顺利。西门庆于舱中,日则与耶律云水、买买提商议后续,夜则取出玉玺,默默感应。那玉玺似乎与这运河漕运之气血隐隐相合,使其内力流转更为圆融,对周遭感知亦愈发敏锐。他心知,此番能脱险,全仗董石头谋划与众多义士相助,更深感肩上责任重大。

至第三日午后,船近镇江。赵老三入舱低语:“西门官人,前方便是镇江漕运码头,盘查必严。虽已打点,但为防万一,可否请官人与夫人暂避于米袋之中?过了码头,便可寻机下船。”

西门庆依言,与耶律云水藏入米袋夹层。买买提则扮作船工,在甲板帮忙。

粮船缓缓靠向镇江码头。但见码头上下,兵丁衙役与漕帮人员混杂,对过往船只查验甚紧。尤其对北来船只,盘问尤为细致。忽见一队衣着鲜明、似是官差模样的人登船,为首一人尖声道:“奉上谕,严查私运,尤其是形迹可疑之人!船上运的何物?人等俱要点名验看!”

赵老三忙赔笑上前:“回禀差官,小的是漕帮运粮船,皆是上好秋粮,有名册在此。” 暗中递过一锭银子。

那为首官差掂了掂银子,面色稍霁,仍道:“例行公事,船上人等,都叫出来看看。”

买买提与众船工立于一旁。官差逐一扫过,未觉异常。正欲下船,忽听码头上一阵喧哗,又一队人马赶来,为首者高叫:“且慢!秦相爷有令,各码头严加搜查,特别是对漕帮船只,一个不许放过!”

西门庆在米袋中听得“秦相爷”三字,心头一紧,暗叫不好。耶律云水亦握紧了他的手。看来,秦桧的网,也已撒到了这运河终点。真正的危机,此刻方才开始!

正是:

才离太湖波千顷,又遇运河浪万重。

不是石公多妙算,安能脱壳隐行踪?

欲知西门庆三人能否安然渡过镇江码头盘查?牛天罡能否顺利脱险来援?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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