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的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营地的毡帐上,将积雪覆盖的帐顶染成淡淡的金粉色。经过几日的休整,营地的秩序已然恢复,唯有中央那顶最大的医帐,依旧日夜忙碌——这里住着二十余名重伤员,有护卫,也有山民,顾长风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他们的救治与安置上。
天刚亮,顾长风便背着药箱走进医帐。帐内燃着三盆炭火,暖意融融,却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与血腥味。十几张临时搭建的木床整齐排列,伤员们或躺或坐,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则在低声交谈。罗衣正带着两个妇人,端着温热的汤药,挨个为伤员喂服。
“长风,你来了。”罗衣见他进来,轻声打招呼,“鹰长老的伤口昨夜又渗血了,你快看看。”
顾长风立刻快步走到最内侧的木床旁。鹰长空半靠在床头,左臂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精神。“顾先生,不碍事,一点小伤。”他笑着摆手,试图掩饰眉宇间的痛苦。
“都渗成这样了,还说不碍事。”顾长风皱起眉,扶他慢慢躺下,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伤口果然裂开了,昨夜翻身时的动作牵动了愈合的皮肉,渗出的鲜血已经凝结成块。顾长风从药箱中取出温水,轻轻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渍,又敷上足量的金疮药,用新的麻布层层缠好,比之前更紧了些,“这几日千万别再乱动左臂,也别用力,不然伤口反复裂开,怕是要留后遗症。”
“我知道了,这次一定听话。”鹰长空难得服软,他清楚此刻自己不能再添乱,商道的后续事宜还需要他带着雪鹰部的人守护。
顾长风刚处理好鹰长空的伤口,旁边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是巴图部的一个年轻山民,名叫苏木,在迎客坡之战中被盗匪的长刀砍中大腿,伤口深得能看到骨头,虽已缝合,却因感染发起了高热,连日来昏迷不醒。
顾长风立刻上前,伸手搭在苏木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沉。“还是高热不退。”他低声对罗衣道,“你去把我昨日熬的柴胡汤再热一碗来,另外,准备一盆温水,加上些烈酒,帮他擦拭腋下与四肢,物理降温。”
罗衣应声而去,顾长风则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在苏木的虎口、眉心等几处穴位轻轻刺入。这是他祖传的退热针法,之前在应对高原反应引起的高热时用过,效果显着。银针刺入后不久,苏木的呻吟声渐渐轻了些,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顾先生,这针法真神奇。”旁边一个受伤的护卫看得啧啧称奇,他前日被箭射中肩胛,经顾长风诊治后,已然能轻微活动手臂。
“只是些应急的法子。”顾长风一边捻动银针,一边轻声道,“他的伤口感染得厉害,天山雪线药材紧缺,没有足够的金银花、连翘这些清热解毒的药材,只能先靠针法与汤药压制,若是再持续高热,恐怕会伤及脏腑。”
正说着,帐外传来脚步声,沈砚秋扶着阿罗憾的手臂走了进来。他的左臂依旧悬在胸前,虽能走动,却不敢太过用力。“长风,伤员们情况怎么样?”他目光扫过帐内的伤员,语气中满是关切。
“大部分人恢复得不错,只是苏木的高热还没退,鹰长老的伤口也裂开了。”顾长风起身,接过沈砚秋递来的一杯温水,“药材快不够了,尤其是清热解毒与补血益气的,再找不到补给,恐怕难以应对后续的感染。”
“我已经安排秦十三了。”沈砚秋道,“他带着几个熟悉山道的山民,去雪鹰峰下的药谷采草药,那里常年背风,据说长着不少耐寒的药材。另外,我还让阿罗憾联系了焉耆城的药铺,让他们尽快送一批药材过来,用商队的骆驼运送,估计三日后就能到。”
顾长风眼中一亮:“太好了,有了药材,就能更稳妥地救治他们了。对了,我还有个想法,咱们不如在营地旁建一个简易的医疗驿站,不仅能安置现在的伤员,等商道开通后,也能为过往的商队与山民提供诊治,预防冻伤与高原反应。”
“这个主意好。”沈砚秋立刻赞同,“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材料,选一处避风朝阳的地方搭建。驿站里要隔出诊疗区、换药区与休养区,再建一个小小的药材库,存放常用的药品与器械。”
两人商议妥当,沈砚秋便转身安排人手。阿罗憾带着护卫与几个手脚麻利的山民,去营地西侧的树林里砍伐松木,搭建驿站的框架;罗衣则负责收集石块与干草,用来铺地与垒砌简易的药材架;秦十三出发采草药前,也特意留下两个擅长辨识植物的护卫,协助顾长风整理现有的药材。
午后,医疗驿站的搭建正式动工。沈砚秋虽不能亲自劳作,却一直守在现场,时不时指点众人调整驿站的位置与结构。“这里要再往南移三尺,避开北风的风口,伤员住着也暖和些。”“药材库要建在最内侧,靠近炭火盆,防止药材受潮冻坏。”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让忙碌的众人都有条不紊。
顾长风忙完医帐的诊治,也来到搭建现场。见沈砚秋站在寒风中,时不时咳嗽两声,便立刻走过去,将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身上:“风这么大,你怎么不在帐内休息?万一受了风寒,伤口更难愈合了。”
“看着大家干活,我也放心。”沈砚秋笑着握住他的手,“你看,这驿站很快就能建好,以后这里就是商道上的‘暖心站’,过往的人遇到难处,都能来这里歇歇脚、看看病。”
顾长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松木搭建的框架已然成型,山民与护卫们正合力将石块垒在四周,罗衣则带着妇人,在帐内铺着晒干的干草。阳光洒在众人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认真与期许,仿佛在搭建一座承载着希望的小城堡。
傍晚时分,简易医疗驿站终于建成。这是一座比普通毡帐更坚固的木屋,分为三个隔间,外侧是诊疗区,摆放着两张木桌与几张长凳;中间是休养区,能容纳十余个伤员;内侧则是药材库,罗衣已经将现有的药材分类摆放在木架上,贴上了简单的标签。帐内燃着两盆炭火,温暖而干燥,比之前的临时医帐舒适了不少。
顾长风立刻带着众人,将重伤员小心翼翼地转移到新的医疗驿站。苏木被抬到最靠近炭火盆的木床上,顾长风又为他换了一次药,喂他喝了柴胡汤。或许是新环境更暖和,或许是汤药起了作用,苏木的高热竟渐渐退了些,嘴唇也有了些许血色。
“太好了!他不烧了!”守在一旁的苏木的族人激动地喊道,对着顾长风连连磕头,“多谢顾先生!多谢顾先生救了苏木的命!”
“快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顾长风连忙扶起他,“他只是暂时退了热,还需要好好照料,多给他喂些温水与稀粥,补充体力。”
沈砚秋站在一旁,看着这温暖的一幕,心中满是欣慰。他走到顾长风身边,轻声道:“你看,咱们的医疗驿站,第一次就派上了大用场。等焉耆的药材到了,你再教几个山民与护卫基础的包扎、退热法子,以后就算你不在,他们也能应对些小伤小病。”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长风点头,“等伤员们的病情稳定些,我就挑选几个细心的人,教他们辨识常用药材、处理外伤与预防冻伤,这样每个部落与哨卡,都能有自己的‘赤脚医者’。”
入夜后,医疗驿站依旧灯火通明。顾长风坐在诊疗桌前,借着油灯的光亮,研磨着草药,将其制成药膏,以备不时之需。罗衣端来一碗热粥,放在他面前:“忙了一天,快喝点粥垫垫肚子。沈公子让我告诉你,别熬太晚,他已经让人在驿站旁搭了个小帐,你今晚就在那里休息,方便随时照看伤员。”
顾长风接过粥碗,轻声道谢。刚喝了两口,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砚秋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裘衣:“夜凉了,你披着这个。我让阿罗憾在帐外守着,有急事他会立刻叫你,你别太劳累。”
“你怎么还没休息?”顾长风抬头,见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便知道他也没睡好,“你的伤口还没好,该多休息才是。”
“我陪着你。”沈砚秋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手中的药杵一下下研磨着草药,动作娴熟而认真,“等苏木他们都好起来,咱们就去黑风谷选址建正式的驿站,到时候把医疗驿站也迁过去,规模再扩大些,让更多人能受益。”
“好啊。”顾长风笑了笑,药杵的研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还要在驿站周围种上草药,冬天虽然难活,但春夏时节,说不定能长出一片药圃,以后就不用再担心药材紧缺了。”
油灯的光芒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紧紧依偎在一起。帐外的寒风依旧呼啸,帐内却暖意融融,药香与粥香交织,弥漫着安稳与希望。这些在战火中受伤的人,在顾长风的救治与众人的照料下,正慢慢恢复生机;而这座简陋的医疗驿站,也如同一颗种子,在天山雪线的土地上扎下根,即将在未来的日子里,为往来的商队与山民,撑起一片温暖的避风港。
三日后,秦十三带着采草药的队伍回来了,背上的麻袋里装满了柴胡、当归、黄芪、雪莲等耐寒药材;焉耆城药铺的药材也如期送到,骆驼背上的木箱里,整齐地摆放着炮制好的药材与医用的纱布、银针。
顾长风立刻带着众人,将药材分类存入医疗驿站的药材库,又根据每个伤员的病情,调整了汤药与药膏的配方。苏木的高热彻底退了,已经能坐起来喝稀粥;鹰长空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快,不再渗血;其他伤员的伤势也都有了明显好转,有的已经能下床走动,帮着做些递药、烧火的轻便活。
这日午后,医疗驿站外的空地上,顾长风正在教几个年轻的护卫与山民辨识药材。“这个是雪莲,生长在雪线以上的崖壁上,能活血通经、散寒除湿,对冻伤与风寒咳嗽最有效;这个是柴胡,能退热解表,用来治高热再好不过……”他一边指着摊在地上的药材,一边耐心讲解。
沈砚秋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罗衣走过来,轻声道:“公子,顾先生真是个好人,不仅救了大家的命,还愿意把医术教给咱们。以后商道上再有人生病受伤,就再也不用束手无策了。”
“是啊,有他在,是咱们的福气。”沈砚秋望着顾长风的身影,眼中满是珍视,“等医疗驿站的事情稳定下来,咱们就着手准备新商道的开通仪式,到时候,要让所有山民与商队都来见证这个时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医疗驿站的门口,几个伤员正坐在长凳上晒太阳,聊着日后守护商道的打算;不远处的空地上,顾长风的讲解声与众人的提问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机。天山雪线的风依旧寒冷,却再也吹不散这片土地上的温暖与希望——战后的伤痛正在慢慢愈合,而新的生活,新的征程,也即将在这片充满韧性的土地上,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