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磨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了。
西北缺口的尸山又堆高了半尺。
断手、残剑、妖兽的獠牙混在一起，有的还冒着热气，血顺着尸山往下淌，在山脚下积成暗红色的池，踩上去能没过脚踝，“咕叽” 响得让人头皮发麻。
天道盟的人，能站着的没剩几个了。
原本百来号精锐，现在数来数去，连六十人都凑不齐。有个弟子靠在断墙根，手里的剑插在地上当支撑，头一点一点的，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胳膊上的绷带早被血浸透，还在往出渗；还有两个互相扶着，腿都在抖，嘴里喘着粗气，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人人都带伤，个个都力竭。
撑着他们没倒下去的，全是口气 —— 是不想让前面的叶凡一个人扛，是不想让倒下的弟兄白死。
叶凡还顶在最前面。
可他的动作，早没了刚开始那股锐劲儿。
挥剑的时候，胳膊会不自觉地抖一下，剑光也比之前暗了不少；脚步也虚，好几次踩在血洼里，差点滑倒，全靠本能稳住身形。汗混着血往下流，糊住了眼睛，他也没工夫擦，只能使劲眨两下，继续砍向冲过来的敌军。
胸口的混沌衍化鼎，虚影忽明忽暗，跟快没电的灯似的。
之前吸进去的杂气，炼化的速度越来越慢，反哺的灵力连填牙缝都不够。叶凡能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跟快干的河床似的，每动一下，都涩得发疼。
“凡哥，歇口气！我替你顶会儿！”
赵铁柱从旁边冲过来，一斧子劈飞个血煞宗修士，喘着粗气喊。他胳膊上的伤口裂了，血顺着斧柄往下滴，溅在地上，跟开了朵小红花似的。
叶凡没回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没事…… 还能撑。”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眼前晃了一下，赶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血丝又密了几分。
就在这时 ——
一道极淡的灰光，从尸山后面闪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
连一直盯着四周的李慕雪，都因为刚才跟妖兽缠斗，注意力没在那边 —— 那道灰光太暗了，混在血雾里，跟一缕烟似的，根本不起眼。
只有躲在三头狼尸体后面的那个幽冥教修士，嘴角勾了勾。
他是幽冥教的灵皇巅峰祭司，藏在这儿快一炷香了。
一开始他想找机会偷袭赵铁柱，后来发现叶凡才是天道盟的核心 —— 只要叶凡死了，这伙人肯定散。所以他一直憋着，没敢动，就等叶凡力竭的瞬间。
现在，机会来了。
那祭司手指在袖口里捏诀，指甲盖泛着青黑色的光，没敢吟唱咒语 —— 怕惊动叶凡，直接咬碎了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指尖！
“蚀魂咒杀箭！”
他低喝一声，指尖飞出一道几乎透明的箭影，箭身上裹着股能冻住骨头的寒气，连空气都被冻得 “滋滋” 响。
这箭邪门得很，不伤人的身子，专挑识海钻 —— 不管你有多少防御，只要被射中眉心，魂儿立马就被搅碎，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快。
快到肉眼都看不清轨迹。
叶凡刚砍倒个修士，旧力刚卸，新力还没提上来，胸口的鼎也正好暗了下去 —— 连一点预警都没有。
“盟主小心！”
突然，一声喊炸了出来。
是周通。
他刚才一直在后面撑着阵旗，光罩早就破了个大洞，他自己也吐了好几口血，可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叶凡。那道灰光刚闪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盯着尸山那边看，正好撞见祭司放箭。
周通的瞳孔一下子缩成了针眼。
他离叶凡还有好几丈远，就算扔阵旗也来不及，跑过去更是赶不上 —— 那箭太快了！
电光火石之间，周通没多想。
他猛地把手里剩下的五面阵旗全插在地上，手指因为用力，被旗杆磨出了血，连疼都没顾上。然后双手结印，往自己胸口拍了一掌 ——
“移形换位，魂替之术！”
这是禁忌秘法，用自己的魂儿当引子，换两个人的位置。
代价是 —— 施术者必死。
周通早就知道。
可他没犹豫。
“嗡！”
一阵淡紫色的光从阵旗里冒出来，裹住周通的身子，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了一下，连地上的血洼都晃了晃，血珠悬在半空中，停了半秒。
下一秒，周通的身影 “唰” 地一下，出现在叶凡面前。
几乎是同时 ——
那道蚀魂咒杀箭，“噗” 地一声，正好射进周通的眉心。
没有一点阻碍。
周通浑身猛地一震，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往后踉跄了两步。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原本还带着血丝的瞳孔，迅速变得灰蒙蒙的，连光都没了。
可他脸上，却慢慢浮出点笑意。
不是那种开心的笑，是松了口气的、带着点欣慰的笑。他转头看向叶凡，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 可能是 “盟主没事就好”，也可能是 “阵旗还能用”，可喉咙里只发出点 “嗬嗬” 的声音，没说出一个字。
他的手还往叶凡的方向伸了伸，指尖离叶凡的袖子就差一寸，然后 “咚” 地一下，垂了下去。
身体也跟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
气息，全没了。
连魂儿，都被那箭搅碎了。
连一点残魂都没剩下。
“周师兄！！！”
叶凡的声音一下子炸了出来，跟被撕裂的布似的，哑得厉害，还带着血沫。他冲过去，蹲在周通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扶周通起来，可周通的身体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叶凡的手碰到周通的眉心时，一片冰凉。
那道箭孔里，没流血，只有股黑灰色的气在慢慢散掉，连周围的皮肤都变得青黑，硬邦邦的。
“周师兄…… 你起来……”
叶凡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睛瞪得通红，血丝爆得跟蚯蚓似的，眼泪混着血往下流，滴在周通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进土里。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好多画面。
上次在东门，他被一群修士围着打，是周通举着阵旗冲过来，用阵罩把他护在里面，还递给他一瓶疗伤丹，说 “盟主，你先歇会儿，我替你挡着”；
上次他研究新的阵法，卡了好几天没头绪，是周通拿着自己画的阵图，陪他熬了三个通宵，手指被墨汁染得黑乎乎的，还笑着说 “盟主，你看这样改行不行”；
刚才出发的时候，周通还跟他说 “凡哥，我把阵旗都检查好了，这次肯定能帮上忙”……
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却什么都替他想到的周师兄；
那个不管多危险，都愿意跟在他后面，默默撑着阵旗的周师兄；
那个说要跟他一起守住青云宗的周师兄……
现在，就这么躺在他面前，没气了。
为了救他，连魂儿都没了。
“啊 ——！！！”
叶凡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震得周围的血雾都散了不少，连冲过来的敌军都被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无边的悲痛，跟海啸似的，在他胸口里翻涌。
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
火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烧着了，连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狂暴杀意，从他身上冒出来，直冲云霄，连天上的云都被染得发黑。
“你们…… 都该死！！！”
叶凡的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血红，连眼白都看不见了，只剩下满满的杀意。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混乱，却又带着股毁天灭地的劲儿，胸口的混沌衍化鼎，突然发出一阵 “嗡嗡” 的鸣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响，好像快撑不住了。
可鼎没停。
反而转得更快了。
周围的血气、煞气、死气，还有敌军身上散出来的灵力，全被鼎吸了过来，跟无数条小蛇似的，缠在叶凡身边，往鼎里钻。地上的血洼被吸得往中间聚，连尸山上的血都顺着往下流，往叶凡这边涌。
叶凡的身体在发抖。
不是怕的，是怒的，是疼的。
他看着周通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冲过来的敌军，手里的剑被他握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连剑刃都被握得微微发颤。
他要复仇。
为周通。
为刚才倒下的小五。
为所有死在邪魔手里的同门。
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可叶凡现在这状态，浑身的气息又乱又暴，鼎也快到极限了 —— 他到底要怎么爆发？才能打得过这么多敌军？才能给周通报仇？
没人知道。
连赵铁柱都看呆了，举着斧子愣在原地，忘了砍人；柳如烟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下流，哽咽着说不出话；李慕雪也停了手，看着叶凡的背影，眼神复杂。
只有敌军，在短暂的愣神后，又开始往前冲 —— 他们看出来叶凡现在状态不对，想趁机杀了他。
叶凡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盯着冲过来的敌军，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笑。
他要让这些人，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