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那汇聚了祖师法剑之力、自身精血乃至李卫东护符一丝神秘青光的一剑,煌煌斩落!
剑光并非劈向实体,而是斩入了那扇由无尽怨念与白骨虚影构成的诡异门扉与现世交错的“界限”!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神魂悸动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啦”声尖锐响起!
那扇即将洞开的门扉剧烈扭曲,发出一声不甘到极点的尖啸,门缝中探出的无数怨念黑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庞大的门扉虚影猛地一滞,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变得模糊、透明,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充满恶毒与诅咒的叹息,彻底消散于无形。
轰隆隆……
地底那巨大的黑红色漩涡失去了目标,开始疯狂塌陷、内爆,发出沉闷的轰鸣。那股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骤然消失。
盘踞天空的血云仿佛也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消散。
而那条由滔天煞火凝聚而成的巨龙,在发出一声充斥着无尽怨愤与痛苦的龙吟后,庞大的身躯寸寸崩解,重新化为漫天失控的火焰,但威势已大不如前。
然而,就在这一切似乎即将平息之际——
那倾盆而下的粘稠血雨,并未停止。
它们冰冷地、持续地洒落,落入那依旧在燃烧、但已失去“核心”的漫天火焰之中。
嗤——嗤嗤——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连高压水枪和爆炸都无法扑灭、甚至反被其吞噬助长的诡异煞火,在接触到这冰冷的血雨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痛苦的“嘶嘶”声,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缩小、最终熄灭!
血雨落入火海,竟不是助燃,而是……浇灭!
这景象超乎了所有人的理解。队员们呆若木鸡地看着,看着那一片毁灭的炼狱火海,在血雨的冲刷下迅速消退,如同退潮般收敛起獠牙。
血雨不止,火势渐熄。
不过短短十数分钟,漫天烈焰竟被彻底浇灭,只留下大片大片被灼烧得焦黑皲裂、冒着丝丝黑烟的土地,以及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死寂。
血雨渐渐变小,最终停止。
天空的暗红色缓缓褪去,露出原本夜幕的底色,只是不见星月,依旧阴沉得可怕。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着所有人。他们瘫在泥泞冰冷的血水泥泞中,望着那片焦黑的、死气沉沉的废墟,恍如隔世。
得救了?
真的……得救了?
没有人敢确信。方才经历的这一切,早已超出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看……那是什么……”一个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陈工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手指颤抖地指向那片刚刚熄灭火焰的焦黑土地。
只见在那片还冒着丝丝热气、浸透了血水的焦土之上,一点一点的猩红色,如同被鲜血浸润般,破土而出!
那不是火焰的余烬。
那是一种植物。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抽枝、展叶、结苞……然后,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绽放!
一朵朵妖异无比、硕大如碗的血色曼陀罗花!
花瓣层层叠叠,红得如同最浓稠的鲜血,又仿佛是用凝固的火焰雕琢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红光。它们成片成片地出现,转眼间便将那片焦黑的死亡之地,变成了一片望不到边的、摇曳生姿的血色花海!
美得惊心动魄,也邪得让人胆寒。
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到发齁、仿佛能引诱人沉沦的奇异花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这……这是什么花?”有队员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有些迷离,仿佛被那妖异的美所吸引。
“别碰!离远点!”李卫东强撑着站起来,厉声喝道。他胸口那枚护符依旧温热,发出轻微的警示性震动,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直觉这些花极度危险。
但他的警告晚了一步。
一个离得稍近、精神恍惚的队员,似乎无法抵抗那妖花的诱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朵曼陀罗花瓣。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花瓣的瞬间——
“啊——!!!”
那队员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血泥之中!
他双眼圆瞪,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恐惧和混乱,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无法承受的景象。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我看见……我看见……”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死了……都死了!火……更大的火!从天上来……城市……碎了!怪物……到处都是怪物!还有……还有你!队长!你站在尸山上……你的眼睛……啊啊啊!不要过来!!”
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陷入了彻底的癫狂和崩溃。
仅仅是触碰了一下花瓣,就让他变成了这般模样!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那片妖艳的血色花海,再无半分欣赏之意,只有彻骨的寒意。
这些花……能让人看见未来?
还是……让人陷入最恐惧的幻境?
李卫东脸色铁青,快步上前查看那名队员的情况,却发现他力大无穷,疯狂挣扎,根本无法靠近安抚,嘴里依旧断断续续地嘶吼着支离破碎、令人毛骨悚然的词语。
“未来……尸山……天火……”陈工面色苍白地重复着那几个关键词,看向那片血色曼陀罗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他看到的……是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
这片被血雨浇灭的火海之地,长出的并非生机,而是能窥见绝望未来的邪花。
侥幸从火海中逃生,却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噩梦边缘。这片寂静摇曳的血色花海,比之前那狂暴的火焰巨龙,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窒息。
而那个斩破邪门、此刻生死不明的青袍道人萧彻,又在哪里?
死寂。
只有那名触碰了曼陀罗花瓣的队员间歇性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和抽搐,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他破碎的呓语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天火……城塌了……怪物……队长……你的眼睛……”
没有人敢上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那片妖异的血色花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甜腻的花香混合着焦臭与血腥,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幸存者们牢牢钉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李卫东强迫自己从那队员疯狂的呓语中移开视线,目光死死盯住那片曾经烈焰滔天、此刻却被妖花覆盖的焦土。萧彻最后的身影就是消失在那里,被崩塌的火焰与大地吞噬。
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那种毁天灭地的景象下,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虚弱,却清晰可闻的咳嗽声,竟从那片血色花海的深处传了出来!
所有人猛地一激灵,汗毛倒竖,惊恐地望向花海深处。
只见靠近中心区域的一片曼陀罗花剧烈晃动起来,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紧接着,一只沾满黑红污血、皮肤有多处灼伤的手,猛地从花丛中伸了出来,胡乱地拨开着缠绕的花茎!
然后,一个身影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从那片妖艳的血色中站了起来。
是萧彻!
他居然还活着!
但此时的他已经狼狈到了极点。那件破损的道袍几乎成了布条,勉强挂在身上,露出的皮肤上满是灼伤、割痕和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血沫,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手中那柄已然黯淡无光、甚至出现细微裂纹的青铜短剑支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伤口,带来更多的痛苦。但他那双眼睛,虽然充满了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片凭空生出的血色花海,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妖异的花朵时,瞳孔骤然收缩,露出了极度凝重和厌恶的神色。
“道……道长!”陈工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后怕。
李卫东也是心头巨震,立刻喝道:“呆在原地!别动那些花!”他提醒着想要下意识靠近的队员,同时自己小心翼翼地向边缘移动,试图寻找一条能接近萧彻又不会触碰花朵的路径。
萧彻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摇曳的花丛,与李卫东的视线对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引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那些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曼陀罗,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忧虑。他用剑鞘艰难地拨开身前的花,试图向外走来。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力气,那些妖花似乎极其不愿他离开,枝叶无声地缠绕着他的脚踝,被他身上残存的微弱金光震开,却又前赴后继。
“这花……咳……血雨怨念所生……蕴含……一丝残破的时空……邪力……”萧彻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虚弱却清晰,“触碰者……心神不坚……便会被拖入……未来碎片……或心中……最惧之景……直至……心神崩溃而亡……”
他的话印证了那名队员的遭遇,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救……救我……”那名发狂的队员似乎短暂恢复了一丝神智,朝着萧彻的方向伸出手,脸上满是泪水与恐惧。
萧彻看向那名队员,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妖花,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停下脚步,不再试图向外走。
他颤抖着从几乎破碎的内袋里,摸出了最后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小巧玲珑、通体紫金色的铃铛,上面刻满了细密的雷纹。
“我……以最后法力……摇动这‘惊魂铃’……可暂时……震开这些邪花……清出一小片……安全区域……”萧彻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但铃声……也会加速……消耗他的心神……你们……必须尽快……冲过来……带上他……还有……”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李卫东,这一次,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似乎想从他身上确认什么。
“……离开这里……这仪式……并未……完全结束……只是……推迟了……”
说完,他不等回应,用尽最后力气,将一丝微弱的法力注入紫金铃铛。
叮铃——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脆、直透灵魂深处的铃音响起!
以萧彻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周围那些摇曳的血色曼陀罗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齐刷刷地向后倒伏,花枝剧烈颤抖,发出的红光都黯淡了几分,清出了一片直径约三五米的圆形空地!
那名癫狂的队员惨叫一声,抱头蜷缩得更紧。
“就是现在!快!”李卫东怒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他几名胆大的队员也紧随其后,踩着那些暂时被压制倒伏的妖花,以最快速度冲进那片空地。
李卫东和另一名队员一把架起那个几乎崩溃的队员。
“走!”李卫东看向摇摇欲坠的萧彻。
萧彻点了点头,脸色灰败,又是一口血咳出,手中的惊魂铃光芒急速黯淡,周围倒伏的妖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试图重新合拢!
“铃响……只能……三次……”他艰难地说着,再次摇动了铃铛。
叮铃——
第二声铃响,波纹扩散,将重新合拢过来的花海再次逼退少许,但范围明显比第一次小了很多。
“快走!”李卫东架着人,招呼着其他人,奋力向着花海外围冲去。
萧彻跟在最后,脚步踉跄,几乎是被拖着走。他手中的铃铛裂纹越来越多。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花海边缘的刹那——
嗤!
一株格外粗壮、颜色近乎发黑的血色曼陀罗,竟强行顶住了惊魂铃的余威,猛地弹起,带刺的花枝如同毒蛇般抽向萧彻的后背!
萧彻此刻已无力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卫东胸口那枚一直温热的护符,再次自主爆发出微弱的青光!
啪!
那花枝抽在青光之上,竟被猛地弹开,自身也瞬间枯萎了几分!
萧彻闷哼一声,借力向前扑出,终于彻底脱离了那片妖异的血色花海。他手中的紫金惊魂铃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光,“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开来,化为齑粉从他指缝间流散。
最后一声微弱的铃音余韵,消散在空气中。
身后,那片被暂时压制的血色花海,如同潮水般重新合拢,妖艳的花朵再次无声摇曳,散发着甜腻与死亡的气息,将那片焦黑的土地彻底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这群惊魂未定、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以及那个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道士,和他眼中那未尽的话语、以及更深沉的忧虑。
仪式并未结束,只是推迟。
这句话,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