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斧与银芒相撞的刹那，孙悟空耳中嗡鸣如雷。
那雷不是天地劫数，是他自己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每一下都震得补天石在丹田翻涌，混沌本源顺着血管烧出金红纹路，连指尖都在发烫。
他看见银芒里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花果山的篝火噼啪炸开火星，紫霞绣的旗子被山风卷起一角，女娲按在他心口时，补天石里的星河正从指缝漏出来，落进他掌纹。
这些被魔神囚禁的执念碎片，此刻正像归巢的蜂群般扑向他，撞得他眼眶发酸。
\"咔嚓——\"
这声裂响比任何天雷都要锋利。
太古魔神的蛇尾在轰鸣中寸寸崩解，黑血里的金粒突然爆发出清光，像是被囚禁的星辰终于挣破牢笼。
魔神的一千只眼睛同时迸出血雾，最中央那只竖瞳里映出孙悟空的影子，竟在瞬间缩成针尖大的恐惧。
它的蛇臂还举着逆源晶凝成的斧影，可那斧影正随着本体的崩溃簌簌掉落黑渣，未及落下便被混沌本源的清光烧成灰烬。
\"咳——\"通天教主滑坐在地的声响很轻，却像一根针戳破了战场的紧绷。
他喉间的黑雾触须终于穿透皮肤，在颈侧钻出个血洞，可他的笑却比方才更亮，眼尾的皱纹里凝着血珠：\"好...好个破妄...\"话音未落便栽向地面，白发扫过青砖上的焦痕，竟在焦土上开出一朵极小的青莲——是创世青莲最原始的纹路。
孙悟空的斧刃仍停在半空，银芒已彻底融入他的掌心。
他能感觉到那些执念碎片正顺着手臂往心脏钻，不是疼痛，是久别重逢的滚烫。
直到肩头被人拍了拍，他才猛然回神——禺狨王不知何时站到了身侧，染血的手还滴着暗红，在他玄色衣袍上晕开个蝶形的血渍。
\"看蛇脊。\"禺狨王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手指却精准地指向魔神正在崩溃的躯干。
孙悟空顺着望去，这才发现魔神蛇脊上有道极细的金链，链身缠着黑色咒文，正随着魔神的崩溃缓缓显现——那根本不是魔神的骨骼，是被污染的混沌本源凝成的囚笼。
\"本源未灭。\"禺狨王的拇指重重按在腰间的符文罗盘上，罗盘中心的青铜指针突然倒转，\"它吞了九世轮回的因果，用我们的执念当锁链，就算打散这具身子，本源也会顺着因果链逃回归墟海眼。\"他的袖口滑下道血痕，是方才画最后一道符文时被石片划破的，\"当年女娲补天，用混沌力封了它一道；你劈开这银芒，破了它二道；可最毒的第三道...\"
\"在牛魔王身上。\"
这个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
孙悟空猛地转头，正看见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坠地。
那妖怪原本充血的双眼此刻翻出眼白，额间却浮起团黑雾——是幽冥的标记。
他的喉结动了动，混着血沫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它...把轮回印...刻在七大圣命格里...我、我能感觉到...\"话音未落，黑雾突然顺着他的七窍钻回体内，他踉跄两步，扶住廊柱时指节发白，\"去...归墟...海眼...\"
\"杨显圣！\"禺狨王突然提高声音。
杨戬一直立在殿门处，第三只眼的金芒始终锁着魔神残躯，此刻闻声转头，额间金纹微微发亮：\"监察使有令？\"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记着九世因果，你带他去三十三重天残阵，用星斗之力镇住因果链。\"禺狨王扯下衣襟缠住手腕的伤口，血立刻浸透了布料，\"我和大圣去归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通天教主，又落在女娲身上——那道人身着青衫立在梁柱阴影里，唇瓣上的血珠已经凝结成暗红，正盯着魔神残躯的方向，\"女娲圣人...\"
\"不必分我。\"女娲开口时，声音像春溪破冰，\"归墟海眼镇压的是上古心魔，混沌力与心魔相冲，我去只会拖后腿。\"她抬手按在胸口，补天石的微光透过衣料渗出来，\"但我有一物与你们同去。\"说着她指尖轻叩胸口，一块碎玉从颈间坠下——正是当年补天剩下的石屑，\"若遇心魔具象，将此玉投入海眼，我以圣人气运为引。\"
孙悟空伸手接过碎玉，指尖触到玉面时，突然想起女娲第一次按在他心口的感觉。
那时他刚从八卦炉里跳出来，浑身是火，她的手却凉得像雪山融水，说：\"混沌本源不是枷锁，是你劈开轮回的刀。\"此刻碎玉上还留着她的体温，他攥紧拳头，玉棱硌得掌心生疼。
\"走！\"禺狨王扯着他往殿外跑，风掀起两人衣摆，带起满地血珠。
孙悟空回头的瞬间，正看见女娲抬起手，指尖在虚空划出个极小的符文——像是某种法诀的起手式。
她的目光追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将另一只手按在通天教主的眉心，清光顺着指缝流进那老人体内。
殿外的天光突然暗了暗。
归墟海眼的方向传来闷雷，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
女娲的指尖刚从通天教主眉心抽离，那道青衫身影便陡然挺直。
她垂眸看了眼掌心残留的清光——方才渡入通天体内的圣力，足够保他三息生机。
归墟方向的闷雷又滚过一重，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她却在这震动里扬起下颌，喉间溢出半句极轻的梵唱。
\"太古魔神的力量源自于那块特殊的晶石。\"
这声音比方才更清越，像是寒潭破冰时迸溅的水珠，精准砸进殿内所有人耳中。
杨戬的第三只眼正随着魔神残躯的崩解缓缓闭合，闻言猛地一颤，金纹在额间拧成星芒；牛魔王扶着廊柱的指节骤然收紧，混铁棍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连正往殿外冲的孙悟空都顿住脚步，玄色衣摆扫过青砖上的血渍。
女娲双手合十，腕间玉镯相击发出清响。
她袖中飘出几缕淡青色雾气，在半空凝成补天石的虚影——正是当年她以混沌力封印魔神时留下的印记。\"它吞了九世轮回的因果，却忘了最根本的贪念。\"她望着魔神残躯化作的黑雾漩涡，眼底映出漩涡中心一点幽蓝，\"那晶石是它用本源炼的命匣，藏着九世里所有被吞噬的执念。\"
\"如何摧毁？\"禺狨王突然开口。
他本已拽着孙悟空走到门槛边，此刻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女娲鬓边碎发乱飞。
他腰间的符文罗盘还在倒转，青铜指针刮擦盘面的\"咔嗒\"声里，能听见他指节捏得发白的轻响——方才包扎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在布料上洇成暗红的蝶。
\"需得......\"女娲的话被杨戬突然的低喝截断。
\"在那里！\"
第三只眼的金芒如剑出鞘。
杨戬抬手时，额间金纹顺着眉骨爬上眼角，整个人像被某种古老的力量重新铸过。
他的视线穿透殿顶的残瓦，穿透被黑雾笼罩的云层，最后凝在东南方三尺虚空——那里本是片混沌的灰，此刻却裂开道极细的缝，像被刀尖挑开的茧，露出内里一点幽蓝的光。
\"是晶石核心。\"女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藏在空间褶皱里，用因果链当掩护。\"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碎玉在发烫，那是女娲的圣力在共鸣。
补天石在丹田翻涌，混沌本源顺着血管往上窜，烧得他后颈发疼——那光点里有他最熟悉的气息，是紫霞绣旗的边角，是花果山篝火的火星，是禺狨王在他被压五行山时，隔着山缝塞进来的半块冷炊饼。
\"走！\"他低喝一声，反手拽住牛魔王的手腕。
那妖怪的皮肤滚烫得惊人，腕骨上还留着幽冥标记的青黑痕迹，却在被握住的瞬间微微发颤。\"你不是说能感觉到轮回印？\"孙悟空盯着他发红的眼尾，\"现在，用你的混铁棍，砸穿那道缝。\"
牛魔王的喉结动了动。
混铁棍重新落入掌心时，他的虎口在渗血——方才坠地时磕的伤。
他望着东南方的光点，眼白里的血丝突然凝成个极小的漩涡，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当年在积雷山......\"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你说'七大圣要活就活一起，要死就死一堆'。\"他举起混铁棍，锈迹斑斑的棍身上突然腾起赤焰，\"今日，我这条命，就当补当年被幽冥迷心的债。\"
禺狨王的手指在罗盘上划出最后一道符文。\"我以监察使令，封这方空间三息。\"他的声音带着破音，显然透支了法力，\"三息后，因果链会重新缠绕，你们必须......\"
\"够了。\"孙悟空打断他。
他望着光点的方向，能看见那幽蓝里浮动的影——是紫霞在笑，是六耳猕猴在敲他的脑袋，是禺狨王把冷炊饼往他手里塞时，眼底藏都藏不住的关切。
这些影子突然活了过来，像无形的手推着他往前跑。
他松开牛魔王的手腕，却在错身时撞了撞对方的肩：\"你砸左边，我劈右边。\"
两人的身影几乎同时冲破殿门。
殿外的天光比方才更暗，归墟海眼的闷雷已经近在咫尺，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孙悟空的破妄斧在掌心凝出金红纹路，斧刃指向光点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恐惧，是终于要斩断所有羁绊的痛快。
牛魔王的混铁棍抡出赤焰漩涡，棍尖离光点还有三尺时，他突然吼了一嗓子：\"猴儿！
当年你说'齐天大圣'要踏碎凌霄，今日......\"
\"今日踏碎这劳什子命匣！\"
两道身影同时撞上空间裂缝。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那幽蓝的光点突然爆出刺目的银芒，像是被戳破的琉璃盏。
孙悟空的斧刃刚触到银芒边缘，便被一股沛然大力震得虎口崩裂，整个人向后飞撞在殿墙上，玄色衣袍被砖石划开道血口。
牛魔王的混铁棍更是直接被弹飞，砸在十丈外的古松上，将碗口粗的树干生生砸断。
他本人则单膝跪地，喉间涌出黑血——是被反噬的幽冥之力。
\"怎么会......\"孙悟空撑着斧柄起身，掌心的碎玉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望着仍在爆闪的银芒，突然想起女娲说的\"九世执念\"——原来这晶石里，不仅锁着魔神的命，更锁着他们七兄弟九世轮回里，所有未说出口的遗憾、未偿的誓言、未断的牵挂。
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碎片，此刻正化作最锋利的刀刃，替魔神守护着最后的命匣。
归墟海眼的闷雷又滚过一重，比之前更响，震得殿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孙悟空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时正看见禺狨王从殿内奔出，罗盘上的青铜指针已经断裂，却仍在渗着幽蓝的光。
\"它在吸收我们的执念当防御。\"禺狨王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必须......\"
\"必须用我们的执念当钥匙。\"
这个声音来自牛魔王。
他抹了把嘴角的黑血，站起身时，额间的幽冥标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他望向孙悟空，眼底的红血丝里，竟浮出点当年在花果山时的亮：\"猴儿，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结义时，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孙悟空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望着牛魔王，看见他身后浮起淡淡的影子——是五百年前的牛魔王，穿着墨绿锦袍，举着酒碗冲他笑；是三百年前的牛魔王，被幽冥控制着挥棍砸向他时，眼底闪过的挣扎；是方才被解开控制后，扶着廊柱说\"去归墟海眼\"时，那声带着血沫的叮嘱。
这些影子突然凝成一道赤焰，顺着混铁棍窜上牛魔王的手臂。
他的眼眶红得滴血，却笑得像当年在芭蕉洞喝到最烈的酒：\"今日，就用我们的兄弟情，劈开这劳什子防御！\"
孙悟空望着他，又望向远处仍在爆闪的银芒。
补天石在丹田翻涌得更剧烈了，混沌本源顺着血管烧到眼底，他突然想起紫霞说过的话：\"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刻在人心上的。\"
他握紧破妄斧，斧刃上的金红纹路突然化作金蝶，扑向银芒。
\"好。\"他望着牛魔王，露出当年在水帘洞前，对着七十二洞妖王喊\"齐天大圣在此\"时的笑，\"你砸左边，我劈右边——这次，咱们连执念一起劈开。\"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再次冲向银芒。
归墟海眼的方向，闷雷终于化作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