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指节因用力攥紧幽冥的衣襟而泛白。
他能感觉到对方心口的血正透过掌心渗进自己皮肤的纹路里，温热的，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
远处空间乱流的尖啸声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进他的耳膜——可这些都比不过怀中那人轻得几乎要消散的呼吸声，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得他喉间发腥。
\"幽冥？\"他低头，喉结滚动着唤了一声。
对方眼尾的泪还挂着，睫毛却已不再颤动。
混沌斧坠地时砸在盘古骨茬上的闷响还在回响，他却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恐惧，是某种近乎灼烧的疼，从胸腔最深处翻涌上来，烧得他眼眶发酸。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
幽冥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那截插在他心口的弑神枪枪柄泛起幽蓝微光，像是某种信号，他掌心未散的黑芒陡然暴涨。
原本要消散的黑暗能量竟顺着枪刃倒灌回他体内，在他周身凝出黑雾，将两人隔开半尺距离。
\"小心！\"禺狨王的声音带着破空声传来。
孙悟空抬头的瞬间，只见一团比之前大两倍的黑球已在幽冥掌心成型。
那黑球表面流转着暗红纹路，像极了被血浸透的蛛网，而幽冥的瞳孔正被染成同样的颜色——那不是他熟悉的、会在雷雨天给他递半块炊饼的少年的眼睛。
\"是混沌父神的残识！\"女娲的声音从裂隙顶端传来。
她原本盘坐的云台已碎成星屑，此时正踩着一片青鳞，指尖的云纹如活物般钻入幽冥识海，\"他在借幽冥的躯体复苏！\"
孙悟空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他弯腰抄起混沌斧，斧刃上的金纹因愤怒而震颤，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黑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袭来时，他能清晰闻到风中弥漫的焦糊味——那是混沌能量腐蚀空间的味道。
\"开！\"他暴喝一声。
盘古斧带起的金芒划破黑暗，与黑球相撞的瞬间，空气里炸开刺目的光。
孙悟空被震得倒退三步，虎口裂开血口，斧柄几乎握不住。
可那黑球只碎成了三瓣，每一瓣都裹着暗红纹路，重新向他聚拢。
\"因果线......乱了。\"禺狨王的声音带着吃力。
他不知何时跪坐在地，额角垂着汗，指尖捏着一缕半透明的丝线——那是因果。
作为三界监察使，他能看见所有事件的丝线，此刻那些线却像被火烧过的麻，焦黑扭曲。\"他的本源里有两股意志......\"他咬着牙，指尖渗出金血，\"一股要杀你，另一股......\"
黑球再次成型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这次幽冥的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他的低吟：\"蝼蚁，也配阻我？\"可下一秒，那笑意突然凝滞——因为孙悟空没有像之前那样挥斧，而是直接冲进了黑球的能量场。
\"猴哥！\"牛魔王的混铁棍砸在地面，震得众人踉跄。
他眼眶通红，混铁棍上的焦黑缺口还在冒烟，\"那玩意儿能腐蚀神魂！\"
孙悟空却充耳不闻。
他能感觉到混沌能量正啃噬着他的皮肤，每一寸都像被泼了滚油，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幽冥的眼睛上——在那暗红之下，他看见一点极淡的星芒，像极了当年在断墙边，少年替他接住即将消散的魂魄时，眼底的光。
\"你说过要替我疼。\"他吼着，抬手抓住幽冥的手腕。
混沌斧的金芒顺着手臂涌进对方体内，\"现在换我替你扛！\"
黑球在两人相触的瞬间剧烈震颤。
幽冥的瞳孔里，暗红开始消退，露出原本的琥珀色。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喉间的血呛住。
而在他们脚下，禺狨王捏着因果线的手突然收紧——那缕焦黑的丝线\"啪\"地断裂，露出下面藏着的银白细线。
\"找到了。\"禺狨王低喘着起身，指节还滴着血，\"他的弱点......不在力量，在......\"
\"够了。\"女娲的声音突然轻下来。
她不知何时已落在众人身后，云纹从幽冥识海退回，缠绕在她指尖，\"让他自己说。\"
幽冥的身体突然轻得像片纸。
孙悟空托着他，看见他的眼神终于清明。
那些暗红纹路正从他皮肤下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连心口的枪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是因为混沌力量，是因为他自己。
\"猴哥......\"他抬手，用染血的指尖碰了碰孙悟空的鼻尖，像小时候偷摘桃子被抓住时那样，\"我就知道......你会看见我。\"
裂隙顶端的金纹突然暗了暗。
空间乱流的尖啸声渐弱，只剩下众人急促的呼吸。
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地砸在地上，他蹲下来，用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幽冥的头，喉咙里发出闷响。
杨戬的第三只眼重新睁开，神格的光却暗了下去，他默默收起弑神枪，转身走向裂隙边缘——那里需要他镇守。
通天教主还跪在原地，断剑上的灰雾已散，他抬头望向女娲，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而女娲望着幽冥逐渐平静的脸，目光变得柔和。
她伸手，指尖的云纹轻轻拂过他的眉心，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垂下手，看向孙悟空，轻声道：\"他的内心深处......\"
话未说完。
裂隙深处突然传来轰鸣，像是某种封印破碎的声响。
幽冥的指尖突然攥紧孙悟空的衣襟，他望着裂隙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被笑意覆盖：\"猴哥，你看......星籽亮了。\"
孙悟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那深不见底的坑洞里，之前那粒极小的星籽正发出柔和的光，像一颗被擦亮的明珠。
而在星籽周围，有淡金色的纹路正在蔓延，像是某种新生的秩序。
\"以后......\"幽冥的声音越来越轻，\"你要替我看......\"
他的手垂了下去。
孙悟空抱着他，望着星籽的光，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花果山的老槐树下，小猴子们挤成一团看萤火虫。
那时幽冥还不是混沌父神的继承者，只是个会偷他炊饼的小毛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女娲站在不远处，望着幽冥的脸，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
风掀起她的衣摆，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她望着裂隙深处的星籽，又看了看怀中的少年，目光里有疼惜，有释然，更有一丝了然——那是看透九世轮回的神才有的目光。
\"先带他去归墟海眼。\"她转身对禺狨王道，\"那里的水......能温养神魂。\"
禺狨王点头，伸手结了个印。
一道金光裹住幽冥的身体，缓缓升起。
孙悟空站起身，抄起混沌斧，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女娲身上。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被女娲轻轻摇头止住。
\"有些事......\"她望着渐远的金光，声音轻得像风，\"等他醒了，让他自己说。\"女娲的话像一颗火星，精准落进孙悟空胸膛里那团烧了千年的火。
他握着混沌斧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原来那抹藏在暗红下的星芒，那声\"猴哥\"里的慌乱，都是幽冥用最后的力气撕开的裂缝。
他终于看清了，混沌父神残识啃噬的不是躯体，是这孩子自出生起就刻在灵魂里的孤独。
\"他怕被丢下。\"孙悟空喉间溢出低哑的呢喃，像是说给女娲听，又像是说给记忆里那个总在断墙根等他的小毛头听。
混沌斧的金纹突然变得温软，不再震颤，倒像是在回应他此刻的心意。
他一步跨到幽冥面前，斧刃却没有直接落下，而是轻轻抵在对方心口——那里还留着弑神枪的焦痕，却正随着幽冥的呼吸微微起伏。
\"当年你替我挡雷劫时，说'疼就分我一半'。\"他蹲下来，额头抵住幽冥冷汗淋漓的额角，\"现在换我告诉你，孤不孤独，都有我在。\"
话音未落，混沌斧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这光不像之前的暴烈，倒像是春日里晒透的老棉被，裹着幽冥的身体缓缓收拢。
禺狨王捏着因果线的手猛地收紧，那缕被烧得焦黑的丝线竟开始泛出银白，像冰雪初融时的溪涧：\"因果链松动了！
他的本源在......在接纳你的力量！\"
幽冥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原本涣散的瞳孔里，琥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暗红，最后竟泛起水光：\"猴哥......你身上有槐花香。\"那是花果山老槐树下，两人分食炊饼时沾的香气。
他染血的手抬起，轻轻勾住孙悟空后颈的猴毛——这是只有最亲昵的小猴子才会做的动作。
\"就是现在！\"女娲突然抬手，云纹从她指尖窜出，缠上幽冥眉心。
那是当年封印混沌能量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云纹的流动泛起青光，\"用你的心，不是用斧！\"
孙悟空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突然明白过来——女娲说的弱点，不是可以用蛮力击碎的破绽，而是需要被看见、被接住的伤口。
他放下混沌斧，双手捧住幽冥的脸，拇指抹去对方眼角的血：\"我看见你了。
从断墙根捡回那团魂魄时就看见了。\"
幽冥的身体突然轻得像片羽毛。
他望着孙悟空眼底翻涌的万千星斗，突然笑了：\"原来......被看见这么好。\"话音未落，他心口那团纠缠了数百年的黑芒突然炸开——不是攻击，是溃散。
暗红纹路如退潮的海水，从他皮肤下褪去，露出原本健康的麦色，连心口的枪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成功了？\"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砸在地上。
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幽冥的脸颊，眼眶红得像要滴血，\"臭小子，下次再敢吓你牛大哥......\"话没说完就哽住了，扭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亮起微光。
他握着弑神枪的手松了松，枪尖垂向地面：\"天道监测显示，混沌父神残识......正在消散。\"他抬头看向裂隙顶端，那里原本翻涌的空间乱流竟平缓了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突然发出清鸣。
他低头看向镜面，九世轮回的影像正在快速重叠，最终定格在两团交缠的光——一团金红如焰，一团银白似月：\"九世因果，终在此世圆。\"他合上宝鉴，目光扫过众人，轻轻颔首。
通天教主始终跪在原地。
他望着那团溃散的黑芒，断剑上的灰雾突然动了动，像是要飘向幽冥，却在中途转了方向，没入裂隙深处。
他抬头时，眼底的晦涩终于淡了些，对着女娲微微欠身：\"女娲圣人果然算无遗策。\"
女娲却没有回应。
她望着幽冥逐渐平静的脸，指尖的云纹还在轻轻颤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直到那缕云纹彻底隐入袖中，她才转头看向孙悟空：\"他的本源里，混沌父神的烙印......\"
\"轰——\"
裂隙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幽冥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闭合的双眼突然睁开，眼底竟泛起与之前相同的暗红——但这次，那红里裹着极淡的金芒，像是火焰即将熄灭前的最后挣扎。
他的指尖深深掐进孙悟空手背，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嘶吼：\"走......快走......\"
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隙顶端的金纹疯狂闪烁，像是要被撕成碎片。
禺狨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盘古骨茬，因果线在他指尖寸寸断裂：\"空间壁垒要撑不住了！
混沌能量正在......正在暴走！\"
牛魔王抄起混铁棍砸向最近的地裂，火星四溅：\"猴哥，带着小幽冥先撤！
老子给你们开路！\"
杨戬的第三只眼完全亮起神格的光，弑神枪指向裂隙深处：\"我来稳住空间！\"他的身影突然虚化，化作万千光粒渗入裂隙边缘，像是在修补即将崩溃的壁垒。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再次展开，镜面映出裂隙深处翻涌的黑潮：\"是混沌父神的本源核心！
刚才的溃散只是假象，残识在借幽冥的情绪波动......\"
\"闭嘴。\"孙悟空的声音低沉得像滚雷。
他抱起幽冥，感受着对方越来越烫的体温——那不是混沌能量，是本源燃烧的热度。
他低头吻了吻幽冥汗湿的额发，转身看向女娲：\"当年你把混沌能量封在我体内，说'该由清醒的人背负'。
现在，该由清醒的人做个了断。\"
女娲望着他眼中的决绝，突然笑了。
她抬手抛出一片青鳞，青鳞化作华盖罩住众人：\"去裂隙最深处。
那里有创世青莲的根，能同时容纳混沌与新生。\"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孙悟空怀中的幽冥身上，\"记住，真正的终结，从来不是毁灭，是......\"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裂隙顶端的金纹彻底断裂，一道漆黑的裂缝如巨口般张开，吞噬了半边天空。
幽冥的嘶吼混着空间崩解的尖啸，像一把重锤，砸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孙悟空抱着他冲进裂缝的瞬间，瞥见幽冥眼底的暗红正在与金芒厮杀，而在他们下方，那粒星籽的光突然暴涨，像是要在混沌中点燃第一簇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