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被自己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就一直叫兰娘。
他那时想着,一个妾室的过往不重要,他也没工夫了解,这么多年就从未问过她的姓氏,只是“兰娘、兰娘”地叫着。
可若是.......若是真能和那位侧妃攀上点关系,和庆王殿下有点联系,哪怕只是沾点边,对他胡家来说,都是天大的机缘!
那可是庆王啊,连他这个平头小老百姓都知道的庆王!
坊间都说,庆王战功赫赫,深得皇上信任,就是下一任皇上。
那宋侧妃岂不就是日后的贵妃娘娘,肚子里揣的是龙胎,生的就是皇子?
光是想想,胡信昌就忍不住打哆嗦。
这可是皇室啊,是大梁的天!
像他这种小人物,见了葛家管事都得弯腰,恭恭敬敬喊声“大人好”,皇室的边儿,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能挨得上。
宋兰正把络子的最后一个结打好,闻言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彩线差点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帘低垂着,声音细若蚊蚋:“妾......妾原本姓宋,名兰,叫宋兰。”
宋兰犹豫着说出了姓氏,手指绞着彩线。
她心里清楚,老爷定是听了贵人的话,也跟着做起了荒唐梦。
那位宋侧妃与她长得再像,终究一个是云端上的贵人,一个是泥地里的妾室,云泥之别。
她虽然也惊讶于这样的巧合,不过却并没有往宋瑶身上联想。
一个未来的贵妃娘娘、皇子生母,一个是被卖掉换钱的农家丫头,就算都姓宋,又能有什么关系?
异想天开的事,她连想都不敢多想。
“嘶——!”
胡信昌倒吸一口凉气,下巴上的山羊胡被他生生扯断了几根,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
他记性一向好,恍惚想起几年前,宋兰刚生了超哥儿那阵,夜里哭着提过一句,说家里还有个小妹,比她小几岁,也被爹娘卖了,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了.......
宋兰,宋侧妃。
同姓宋,都出身边塞,还长得有七八分像.......
这事儿听着比话本子还离奇,可凡事就怕一个巧字。
万一呢?
万一那位宋侧妃,就是兰娘被卖掉的亲妹妹呢?
就算不是亲妹,那有没有可能宋兰的宋,和宋侧妃的宋是一个宋,她们是同族?
光是这么想着,胡信昌只觉得后颈一阵发麻,心中一片火热。
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巍峨的宫墙,又看了看低头整理络子的宋兰,心里头咚咚直跳。
胡信昌下定决心等将这批皮毛卖掉,有了银钱,就在京城中多留一会,打探一些消息。
与此同时,葛家车队正沿着官道疾驰。
“少爷,照您的吩咐,奴婢们已经把话故意漏给那商人听了。”贴身丫鬟低声回禀道。
葛志杰点点头,嘴角微扬:“不错,你们做的很好。”
胡信昌能恰好听到那些关于宋侧妃的闲话,自然是他刻意安排的。
直接告知,难免让人生疑。可若是对方自己偷听来的消息,反倒会深信不疑,以为是知道了内情。
这便是他要的效果,让那商人主动往攀关系方面想。
葛志杰随即命人远远盯着胡信昌一行人,同时给京城中的葛家暗线传了消息,让他们务必引导定国公府发现宋兰。
定国公府.......
葛志杰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定国公是开国勋贵后裔,架子端得比谁都高,自视甚高,可家底早被几代子孙挥霍空了,家中小辈又没什么有出息的,只能在攀附权贵上另辟蹊径。
他们原是押宝在刘靖长子身上,平日里定国公夫人就对秦氏百般巴结,就连求来秦氏一幅丹青,都要特意办场宴会品鉴。
如今秦氏倒台,等于断了定国公府攀附庆王的门路,多年来的投入打了水漂,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摸着新的机会。
可惜,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葛志杰冷笑一声,那妇人长了如此一张酷似宋侧妃的皮相,若无法为葛家所用,拿来坑一把定国公府也是好的。
眼瞅着皇上身体越发不好,庆王登基指日可待,从龙之功就那么多,分一杯羹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听了堂兄的想法,葛晴萱撩开车帘一角,嗤笑道:“定国公好歹是个国公府,怎么就半点看不明白?
且先不说庆王春秋鼎盛,就单说庆王还没有登基呢!他们竟然还打起下下任皇帝人选的主意来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顿了顿,语气更不屑:“别家下注好歹藏着掖着,就他们家恨不得敲锣打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忠亲王支持的三哥儿,好歹占个‘自家人’的名分,定国公府算什么?
竟敢在明面上跳来跳去,这么在庆王的孩子中挑挑捡捡,简直是不想活了!”
皇上只是身体不好,可还没死呢!
就这么急着选太子的太子,也不怕挨收拾!
葛志杰控制着马速,与马车并行,闻言笑道:“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上钩。换了别家,未必敢动这心思。可定国公府.......”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一群急疯了的人,思虑难免不周全,做事也就更不会考虑长远,最容易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
说完,葛志杰陷入沉思。
葛晴萱透过车窗瞥了眼他的侧脸,忽然笑道:“堂兄莫不是真觉得,那小商贩的妾室能和宋侧妃扯上关系?”
葛志杰沉默片刻,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喃喃道:“不好说。今日见那妇人,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能有什么不简单?”
葛晴萱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宋侧妃再不济也是贵族出身,她的亲眷怎会流落到给小商贩做妾?
便是咱们葛家,遇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也会给些银钱安置,断不会让他们沦落到这般田地。”
堂兄莫不是魔怔了,任着一点风吹草动便浮想联翩。
葛志杰被这话点醒,愣了愣,随即点头:“堂妹你说得对。
想想也是,庆王对宋侧妃那般宠爱,若是侧妃娘娘真有亲眷流落在外,庆王怎会坐视不管。
顶着宋氏一族的名头,若是活得太差,那丢的可就不仅仅是宋侧妃的脸了,就连庆王都脸上无光。
不过他还是补充道,“保险起见,回青州后还是让人查查那妇人的底细。若真是宋侧妃的亲族,顺势卖个人情。若不是,也全当没这回事。”
京城,庆王府。
宋瑶不知道背后的风起云涌,正为了最后一口鸡蛋羹,在小榻上和五哥儿大眼瞪小眼。
“娘,我的!”
五哥儿伸着小胖手,面容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