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尘子的脚步声并未真正响起,却如同踏在废弃星舰每一块扭曲锈蚀的金属骨骼上,踏在三人心跳的间隙里。每一步落下,整艘庞大的星舰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化作这冰冷深空中的一堆破铜烂铁。那无形的威压透过厚重的舱壁,如同实质的寒冰,将空气都冻结、凝固。王铁柱抱着金光内敛的“专装师尊”麻袋,指节捏得发白,汗珠顺着横肉滚落,砸在冰冷的甲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叶小机灵小脸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唯有李逍遥。
他背对着那扇布满锈痕、如同巨兽垂死喘息时裂开的豁口的舱门,身形挺直如松。方才因丹尘子隔空一瞥而溢出的那缕血迹,已被他无声拭去,只在嘴角留下一抹极淡的暗红。他缓缓地,将斜倚在肩头的油纸伞,撑开了。
动作平稳,不见丝毫颤抖。
伞骨摩擦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伞面撕裂的豁口处,黯淡的符文艰难地亮起微光,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不肯熄灭。伞面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舱门处的空间开始扭曲、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那扇沉重、布满锈痂的圆形舱门,连同周围扭曲的金属舱壁,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深空冰冷的星光和残余能量乱流的微光瞬间涌入,照亮了舱室内弥漫的尘埃。
一个身影,堵在了那巨大的缺口处。
麻灰道袍,花白发髻。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撑开了整片星空。丹尘子就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逼仄、破败的舱室,扫过控制台前脸色惨白的王铁柱和叶小机灵,最终,如同两柄淬炼了万载寒冰的利剑,落在那个撑伞的背影上。
那目光没有滔天的怒焰,只有一种俯瞰尘埃、洞悉因果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在指尖挣扎的蝼蚁,生死皆在反掌之间。
死寂。连星舰金属的呻吟都消失了,只剩下深空永恒的冰冷和无声的能量余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李逍遥动了。
他撑着伞,缓缓转身。动作从容,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懒散。伞面微倾,遮住了刺目的星光,也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疯狂燃烧的冷静。他微微抬头,目光透过伞沿,迎上了丹尘子那双冰冷、仿佛倒映着星河寂灭的星眸。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平淡,却在这死寂的深空中,清晰地传入丹尘子耳中,也传入身后惊骇欲绝的王铁柱和叶小机灵耳中。
“前辈,车停得有点猛啊,”李逍遥的语气,像是在巷口偶遇,随口抱怨邻居的马车挡住了路,“把咱家屋顶都踩裂了。这停车费…是不是得交一下?”
停车费?!
王铁柱眼珠子差点瞪出眶,抱着麻袋的手猛地一抖。叶小机灵小嘴张成了“o”型,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暂时被这荒谬绝伦的台词冲击得七零八落。
丹尘子那万古寒潭般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那并非怒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对超出认知范畴的荒谬的…凝滞。如同冰冷的机械遇到无法解析的乱码。
似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存在,在他弹指破灭灭世大阵、踏破虚空降临的绝对威压下,不是跪地求饶,不是绝望崩溃,而是…跟他要停车费?
这刹那的凝滞,极其短暂,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李逍遥来说,足够了!
就在丹尘子那万古不变的冰冷意志因为这荒谬言语而产生一丝微不足道的迟滞的刹那!
李逍遥撑伞的右手猛地一紧!伞柄末端,一点被他精血浸染、散发着微弱混沌气息的九彩光芒——源自狗蛋蜕下的那点混沌本源——骤然亮起!
与此同时,他左手掐诀如电!指尖并非灵力,而是一道无形的、引动因果与规则的言灵之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又似天道敕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意志,轰然炸响在这片死寂的星空!
“阵法故障!” “自爆程序——启动!”
嗡!!!
言灵出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丹尘子,也并非来自李逍遥。
而是来自这片刚刚被丹尘子一指“抚平”、只剩下无数星尘碎屑漂浮的葬星渊第七碎星带——那本该彻底消散的九劫湮灭阵残留之地!
轰隆隆隆——!!!
比之前大阵启动时更加沉闷、更加狂暴、仿佛积压了亿万年怒火的恐怖轰鸣,从虚无的深空中骤然爆发!不是一点,而是…四面八方!整个被大阵覆盖过的数百万公里空域,如同一个被强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药桶,瞬间被点燃!
被丹尘子那“抹除”一指强行驱散、却并未真正彻底湮灭的九劫湮灭之力——焚天之火、裂金罡风、蚀骨重水、噬魂毒瘴…那九种足以炼化星辰的恐怖能量——它们并未消失,只是被那无上伟力强行打散、压制、禁锢在了这片空间的每一个“点”上!如同被冻结的火焰!
李逍遥的言灵,如同投入这凝固岩浆中的一颗火星!更关键的是,他指尖引动的那道混沌气息(狗蛋的本源),如同剧毒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丹尘子那“抹除”之力中残留的、与这片星域格格不入的因果痕迹!那是丹尘子出手的“因”,此刻却被言灵与混沌扭曲,化作了引爆这无边死寂能量的“引信”!
整个星空,沸腾了!
那漂浮的、看似无害的亿万星尘碎屑,每一粒都在刹那间爆发出刺目的毁灭之光!赤红!惨白!漆黑!幽青!九色光华疯狂闪耀、交织、碰撞!无数道细小的、却蕴含着恐怖湮灭气息的能量束,如同亿万条疯狂的毒蛇,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空间节点上迸发出来,瞬间将丹尘子所在的位置彻底淹没!
这不再是完整的大阵攻击,而是大阵被强行“抹除”后残留的、被言灵与混沌引爆的无序反噬!是这片空间本身积蓄的、对丹尘子那“外来”抹除之力的极致反弹!
嗤嗤嗤嗤——!!!
亿万道湮灭光束疯狂攒射!它们不再是凝聚的九条魔龙,而是混乱的、狂暴的、无差别攻击的死亡之雨!每一道光束都足以洞穿星舰装甲!它们交织成一片覆盖星域的、混乱到极致的毁灭光网!
丹尘子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惊愕!
他显然没料到,这蝼蚁的手段竟如此诡异!竟能利用他出手后的残留力量,引动这片空间的反噬!那混沌的气息,更是干扰了他对这片区域能量的绝对掌控!
他身形微动,似乎想瞬移离开这混乱的中心。
晚了!
李逍遥的言灵,岂是仅仅引爆那么简单?
就在那亿万湮灭光束爆发的同时!
“倒转!”
李逍遥口中再次吐出两个字,如同带着千钧重锤,狠狠砸在现实之上!他撑伞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摇曳,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角再次溢血,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反噬!但他眼神中的疯狂却燃烧到了极致!
随着这声“倒转”,那原本混乱无序、向四面八方无差别爆发的亿万湮灭光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扭转!
嗡——!
所有光束的轨迹,在刹那间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偏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放弃了所有其他方向,亿万道毁灭之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奔腾的星河倒卷,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核心点——丹尘子——疯狂汇聚、压缩、凝聚!
轰!!!
一个比之前大阵凝聚时更加巨大、更加狂暴、颜色也更加混乱驳杂(九色能量强行被压缩在一起)的毁灭光球,在丹尘子周身轰然成型!光球表面能量疯狂流窜、湮灭,散发出比之前纯粹九劫之力更加不稳定、更加混乱、也更加危险的毁灭波动!它像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充满尖刺的紫黑色能量囚笼,将丹尘子死死锁困在核心!
九劫湮灭阵残留之力,在言灵与混沌的扭曲下,完成了彻底的倒转!从被丹尘子抹除的对象,变成了反噬其身的致命牢笼!
“成了?!”王铁柱看着舷窗外那将丹尘子彻底吞噬的恐怖紫黑色能量球,巨大的能量波动震得整艘星舰剧烈摇晃,他抱着麻袋,又惊又喜。
“还没完!柱子师兄!”叶小机灵尖叫,小脸因恐惧和激动而扭曲,“老大撑不住了!快!按计划!”
王铁柱猛地回神!他看到李逍遥撑伞的身影剧烈摇晃,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显然言灵反噬和维持这恐怖倒转的消耗已到了极限!那巨大的紫黑色能量球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爆发,或者被丹尘子强行撕裂!
“狗蛋!!”王铁柱一声狂吼!
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狗蛋,顶端的九彩星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叽——!!!”
一声尖锐到穿透灵魂的嘶鸣!狗蛋小小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射出,并非冲向能量球,而是狠狠撞向控制台下方一个被王铁柱用蛮力挖出的深坑——坑底,静静躺着那枚沾着它毒血的上古传送罗盘!
咚!
狗蛋撞在罗盘上的瞬间,罗盘表面沾染的暗绿色毒血如同活了过来,瞬间点亮了罗盘上所有古老玄奥的符文!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空间波动轰然爆发!
“走!”李逍遥的声音嘶哑,带着决绝!
嗡!!!
一道巨大的、扭曲的空间门瞬间在舱室内撑开!门内是狂暴旋转的七彩漩涡!恐怖的吸力传来!
王铁柱没有任何犹豫!在李逍遥喊出“走”字的瞬间,他已经如同扑食的猛虎,抱着金光闪闪的“专装师尊”麻袋,全身肌肉贲张,蛮横的神力爆发,双脚狠狠一蹬!
轰!
他脚下的金属甲板瞬间塌陷!整个人化作一道人形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舷窗外那困住丹尘子的、混乱狂暴的紫黑色能量球——悍然冲去!
“老大!小机灵!跟上!”他的吼声在空间乱流中炸响!
叶小机灵在李逍遥撑开的油纸伞庇护下,顶着狂暴的空间撕扯力,紧随王铁柱之后,也扑向了那扇扭曲的空间门!
李逍遥是最后一个。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困住丹尘子的、如同宇宙毒瘤般蠕动的巨大紫黑能量球,眼中疯狂与冷静交织。他一步踏入空间门,油纸伞在身后猛地一收!
就在空间门即将闭合的刹那!
那巨大的、混乱的紫黑色能量球核心处,一道冰冷到足以冻结时空的目光,再次穿透狂暴的能量乱流,穿透扭曲的空间门,死死钉在了李逍遥消失的背影上!
同时,一个压抑着极致冰冷怒意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所有人的灵魂:
“蝼蚁…本座…必炼尔魂…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