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味的潮湿裹着腐木气息钻进鼻腔时,千夏的符笔在掌心攥出了汗。和服下摆扫过庭院积水中的碎镜片,十二块镜片里同时映出她苍白的脸 —— 左眼角那道苗族血脉觉醒时出现的银纹,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千夏小姐,这边走。” 佐藤的木屐踩在青苔石径上,发出黏腻的 “吱呀” 声。这个自称 “守屋人后裔” 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学生制服,袖口别着枚褪色的樱花徽章,“古井就在鸟居后面,我母亲…… 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千夏的目光掠过庭院角落的枯山水。本该整齐的砂石被搅成混乱的漩涡状,中央立着尊无头的狐面石像,石座上刻着模糊的咒文。她忽然想起第二卷末时空震荡时,陈默塞给她的那半张符纸 —— 此刻贴在符笔笔帽里的残片,正隔着布料发烫,与血脉的银纹形成诡异的共鸣。
“你母亲失踪时,有没有留下什么?” 千夏刻意压下喉间的涩意。大纲里 “记忆篡改” 的预警像根针,刺得她神经发紧。果然,佐藤转身时,她看见少年的影子在灯笼光里扭曲成了女人的轮廓,转瞬又恢复正常。
“留下了这个。” 佐藤从怀中掏出个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半块染血的菱花镜。镜面上除了螺旋状的混沌纹路,竟还刻着 “归墟” 二字 —— 与第一卷陈默的紫檀木梳妆匣如出一辙。千夏的指尖刚触到镜面,尖锐的耳鸣突然炸开:
【“小夏,快把镜子埋进井里,这样妈妈就能回来了……”】
是母亲的声音。千夏猛地缩回手,银纹灼烧般刺痛。她分明记得母亲死于苗族巫祭的意外,可此刻脑海里却浮现出陌生的画面:十岁的自己站在古井边,母亲正把这面镜子塞进她手里,井中伸出的黑发缠上母亲的脚踝。
“千夏小姐?” 佐藤的呼唤拉回她的意识,少年的眼睛在阴影里泛着灰蓝,“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先去茶室休息?”
千夏攥紧符笔,笔杆上的 “镇” 字符文微微发光。她看见茶室纸门后贴着张褪色的符纸,边角被怨念侵蚀得发黑 —— 那是她母亲独有的 “锁魂符” 笔法,可记忆里母亲从未教过她画这个。
“不用,去古井。” 千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木屐踩过鸟居下的门槛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回头望去,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以及灯笼光里不断延伸的、湿漉漉的黑发。
古井藏在竹林深处,井沿爬满墨绿色的苔衣,缝隙里嵌着细碎的指甲盖。井水泛着浓稠的黑雾,水面漂浮着无数根黑发,像极了第二卷镜中公寓里那些引诱替换的镜影。佐藤蹲在井边,指尖刚要触碰水面就被千夏拽住。
“别碰!” 符笔在她手中画出半道弧光,“这不是普通的井水,是咒怨凝聚的‘记忆池’。”
佐藤的手腕冰凉得像尸体,千夏的银纹再次发烫,脑海里又涌入新的幻象:母亲穿着白色和服跪在井边,将一碗红色液体倒进井里,嘴里念着 “以女之血,饲怨之灵”。幻象太过真实,她甚至能闻到液体的铁锈味。
“我母亲说,古井里住着‘御魂’,能实现愿望。” 佐藤抽回手,指尖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她失踪前三天,每天都来这里祭拜。我在茶室找到她的日记,说‘要解开诅咒,必须激活井壁的封印’。”
千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井壁上确实刻着五处凹陷,形状与她符袋里的五张基础符纸完全吻合。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凹陷边缘的纹路带着混沌特有的螺旋状 —— 这分明是陷阱,而非封印。
“日记在哪?” 千夏追问。佐藤指向竹林外的茶室,她却突然注意到少年的后颈:那里贴着块肤色创可贴,边缘露出半道符纸的尖角,竟是钟表匠爪牙常用的 “控魂符”。
【记忆篡改开始生效了。】千夏咬住舌尖,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大纲里写着 “咒怨替换‘被诅咒’为‘自愿留下’”,此刻她竟真的生出荒谬的念头:或许母亲真的是自愿献祭,或许激活 “封印” 能找回母亲的灵魂。
“我去拿日记,你在这里等我。” 佐藤起身时,木屐带起的水珠落在井沿,立刻被黑发缠住拖进水里。千夏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迅速从符袋里掏出三张符纸:破幻符、镇邪符、以及母亲留下的半张残符。
符笔蘸着指尖挤出的血,在破幻符上画符的瞬间,井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根黑发从水面竖起,编织成女人的轮廓 —— 没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千夏缓缓鞠躬。这是咒怨的 “迎客礼”,第一卷镜中公寓的怨灵也曾做过同样的动作。
千夏将破幻符贴在井沿,符纸燃烧的蓝火中,黑发瞬间退去。但下一秒,更刺耳的耳鸣袭来,这次的幻象带着触感:母亲的手捂住她的嘴,指甲掐进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拿着镜子的人……”
“千夏小姐!” 佐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日记找到了!你看这里 ——”
千夏转身时,正看见佐藤举着日记本,而他身后的竹林里,无数根黑发正从地面钻出,像蛇群般缠绕上来。少年的影子在月光下彻底扭曲,这次千夏看得真切:那影子的手腕上,戴着与母亲同款的银镯。
“快贴符!” 佐藤把日记塞给她,指着井壁的凹陷,“母亲写了,按‘镇、破、封、净、灭’的顺序贴符!”
千夏翻开日记,泛黄的纸页上确实是母亲的字迹,但最后一页的落款日期却不对劲 —— 那是三年后的日期。她猛地抬头,看见佐藤的眼睛里爬满了黑色纹路,与第二卷陈玄被混沌污染时一模一样。
“你不是佐藤。” 千夏的符笔直指少年的咽喉,“或者说,你早就被咒怨寄生了。”
少年的嘴角突然咧开夸张的弧度,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愧是苗族巫女的后裔…… 不过太晚了。” 他猛地指向千夏身后,“你看那是谁?”
千夏回头的瞬间,井水冲天而起。黑发编织的巨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井口。坠落的刹那,她看见井水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穿着白色和服的母亲,正对着她露出诡异的微笑。
“抓住符笔!” 千夏在坠落中嘶吼,符袋里的镇邪符自动飞出,贴在黑发巨手上。符纸燃烧的剧痛让黑发松开一瞬,她趁机将符笔插进井壁的凹陷 —— 不是佐藤说的顺序,而是按照苗族巫祭的 “五行方位”,将破幻符贴在东方,镇邪符贴在西方。
井水突然静止,黑发全部沉入水底。千夏悬在半空,符笔的灵力支撑着她的身体,低头时看见井水清澈了许多,井底躺着具白骨,手腕上戴着银镯 —— 那是母亲的尸骨。
【“小夏,妈妈不是故意的……”】
尸骨突然开口,白骨手指指向井壁的另一处凹陷。千夏的银纹剧烈发烫,这次的记忆无比清晰:十岁那年,她确实跟着母亲来过这里,母亲是为了封印井中的贞子怨灵,却被咒怨反缠。是她害怕得打翻了母亲的符碗,才让怨灵逃脱。
“是我害了你。” 千夏的眼泪砸进井水,激起涟漪。但下一秒,她猛地清醒 —— 母亲的尸骨没有下颌骨,根本不可能说话。这是咒怨制造的 “愧疚幻象”,就像第一卷沉默学堂里,粉笔怨灵利用学生的愧疚感杀人。
“破!” 符笔挥出的蓝火劈开幻象,井底的尸骨瞬间化为黑发。千夏趁机将母亲的残符贴在井壁中央,残符与井壁的咒文产生共鸣,整个古井开始剧烈摇晃。
“你竟敢破坏仪式!” 佐藤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着非人的尖啸。少年的身体被黑发撑破,无数根黑发从他的七窍钻出,编织成巨大的蜘蛛形态,八只脚全是缠绕的白骨。这是咒怨的 “寄生形态”,第二卷火焚傀儡的进化版。
黑发蜘蛛吐出粘稠的丝,千夏挥符笔斩断丝的瞬间,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千夏,用纯阳符!” 是胖子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真实的暖意 —— 那是伙伴的残魂,第三卷大纲里 “牺牲伙伴残魂共鸣” 的伏笔在此刻触发。
千夏立刻从符袋里掏出纯阳符,这是小宇在第二卷临别时塞给她的。符笔蘸着灵力画符的瞬间,蜘蛛的脚突然刺穿她的肩膀。剧痛中,她看见蜘蛛的眼窝里,映出贞子怨灵的脸 —— 苍白的皮肤,披散的黑发,正是第一卷镜中公寓里林墨画中的形象。
“你是林墨?” 千夏的符笔刺穿蜘蛛的眼睛,蓝火顺着黑发蔓延,“你没死在镜中公寓,而是被咒怨吞噬了?”
怨灵发出刺耳的尖叫,黑发突然收缩,将蜘蛛形态解体,重新编织成穿学生制服的佐藤。少年的身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脸上同时浮现出佐藤和林墨的五官:“我既是佐藤,也是林墨,更是所有被诅咒者的怨念…… 你母亲当年没完成的事,该由你继续了。”
千夏的肩膀流着黑血,那是咒怨的毒素。她能感觉到记忆正在崩塌,越来越多的虚假记忆涌入脑海:母亲是咒怨的信徒,自己是诅咒的继承人,陈默和胖子早就被混沌吞噬…… 这些幻象像藤蔓般缠绕她的意识,符笔在手中开始摇晃。
【“符法是护人术,不是杀人术。”】母亲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不是幻象,而是残符传来的力量。千夏低头,看见母亲的残符上,竟浮现出完整的 “守护咒”—— 那是母亲从未教过她的终极符法。
银纹彻底觉醒,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千夏的符笔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纯阳符与守护咒融合,形成巨大的符阵:“以巫女之血为引,以母亲之魂为凭 —— 破怨符!”
符阵从天而降,将佐藤的身体笼罩。黑发在蓝火中剧烈燃烧,少年的身体逐渐恢复原状,只是眼睛里的黑纹并未消失。千夏趁机将五张符纸按正确顺序贴在井壁,凹陷中涌出金色的光芒,井水开始退去,露出井底的石制封印。
“不 ——!” 贞子的尖叫从井底传来,黑发再次冲天而起,这次却不是攻击,而是朝着佐藤的身体钻去。千夏突然明白,佐藤是 “咒怨容器”,怨灵要借他的身体逃脱封印。
“拦住他!” 千夏扑向佐藤,符笔刺穿少年的胸口 —— 那里正是混沌污染的核心。符纸燃烧的瞬间,佐藤突然恢复神智,抓住千夏的手腕:“快跑…… 假封印…… 她在骗你……”
少年的身体突然炸开,黑发裹挟着怨灵的核心冲向井口。千夏挥符笔斩断黑发,却看见怨灵的手中,拿着半块与佐藤相同的菱花镜 —— 两块镜子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 “归墟镜”。
贞子的脸在镜中浮现,对着千夏低语:“你以为这是结束?不,这只是开始。你母亲的秘密,还藏在神社的裂隙里……”
镜子突然碎裂,怨灵的气息消失无踪。千夏瘫坐在井边,肩膀的伤口还在流黑血,但符笔笔帽里的残片却发出温暖的光。她捡起地上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突然变了,变成胖子的涂鸦:“千夏,小心戴银镯的女人,那是狐妖的诱饵 —— 阿明留。”
月光穿过竹林,照在井底的石制封印上。千夏用符纸止住血,刚要靠近封印查看,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这次不是幻觉 —— 茶室方向的灯笼全部熄灭,黑暗中走来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女人,脸上蒙着白纱,手腕上戴着银镯。
“小夏,我的女儿。” 女人的声音与记忆中的母亲分毫不差,“你终于解开了第一层封印。”
千夏的符笔瞬间举起,银纹发烫到极致。她看见女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没有轮廓,而是散成无数光点 —— 这是狐妖的 “幻形术”,大纲里神社裂隙关卡的核心恐怖机制。
“你不是我母亲。” 千夏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母亲的银镯内侧,刻着我的生日。”
女人轻笑起来,抬手摘下白纱。那张脸确实是母亲的模样,但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第二卷的时间影分身:“我是你母亲的‘执念’。她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教会你完整的守护咒。”
女人抬手一挥,井底的封印突然裂开缝隙。黑色雾气从中涌出,凝聚成十二只纸鹤,落在千夏面前:“这些是你母亲的记忆碎片,带着它们去神社裂隙,你会知道全部真相 —— 包括归墟之门的秘密。”
千夏伸手去接纸鹤,指尖刚触到纸鹤,就听见虚空传来钟表转动的声音。这是第三卷反复出现的 “钟表匠低语”,与第二卷结尾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是谁派来的?” 千夏的符笔抵住纸鹤,“是陈玄,还是钟表匠?”
女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笑声却越来越远:“我只是执念的化身…… 对了,提醒你一句,佐藤没有死。他的身体被咒怨占据,但灵魂还在井底 —— 如果你想救他,就得快点。”
女人彻底消失后,井底突然传来少年的呼救声。千夏趴在井沿向下看,只见佐藤的身体泡在黑水里,无数根黑发正从他的七窍钻进钻出。而封印的缝隙里,正钻出更多的黑发,编织成巨大的狐面轮廓。
千夏刚要跳下去救人,符笔突然发出预警。她回头望去,看见茶室的方向燃起绿色的火焰,那是混沌污染的标志。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绿色火焰在地面上烧出的纹路,正是紫檀木梳妆匣上的螺旋状 —— 混沌正在吞噬这个维度。
她抓起地上的记忆纸鹤,塞进符袋。刚要冲向茶室,就听见井底传来贞子的低语,这次无比清晰,带着嘲讽:
【“你以为你在救人?其实你只是在帮我们找到归墟之门…… 钟表匠要的,从来不是封印,而是钥匙。”】
千夏猛地回头,看见井底的黑水里,浮出半块破碎的钟表残片。残片上的指针逆向转动,指向她符袋里的记忆纸鹤 —— 那竟是钟表匠的 “维度追踪器”,与第四卷大纲里的 “假残片” 完全吻合。
绿色的火焰越来越近,千夏咬咬牙,将镇邪符贴在井口:“等我回来。” 她转身冲向神社裂隙的方向,符笔在手中发出蓝火,照亮前方被黑发覆盖的道路。
她没看见,在她离开后,井底的封印彻底碎裂。贞子的怨灵从黑水中缓缓站起,手中拿着完整的归墟镜,镜面上映出昆仑天梯的轮廓。而虚空传来的钟表声里,夹杂着胖子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
【“千夏…… 别去神社…… 那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