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紧贴在破败窗缝外的眼睛，在昏暗灶火的映照下，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带着一种冰冷的窥探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苏明月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是谁？！
王府的侍卫？侧妃的眼线？还是…那个“活阎王”派来监视她的人？！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她几乎想立刻扑上去熄灭灶火，毁掉眼前的一切！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熄火，等于自绝生路！暴露，可能立刻引来杀身之祸！
电光火石之间，苏明月做出了决断！她猛地低下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同时，她借着咳嗽弯腰的动作，用身体挡住灶台，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抓起旁边那袋发芽的土豆，狠狠塞进灶膛深处，只留下一个被灶灰覆盖的鼓包！
“咳咳…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窗缝外的那只眼睛。
那只眼睛似乎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惊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紧接着，窗缝外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吸气声，那只眼睛迅速地从窗缝处消失了！窗纸微微晃动了一下，只剩下外面呼啸的寒风。
走了？
苏明月不敢松懈，保持着咳嗽的姿势，耳朵却竖了起来，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动静。只有风声，再无其他异响。
又等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确定窗外再无窥视者，她才如同虚脱般停止了咳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透过那道缝隙向外望去。外面是浓重的夜色和纷飞的雪沫，空无一人。窥视者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是谁？！
这个疑问像毒刺般扎在她心头。听雪轩，果然是个连呼吸都可能致命的陷阱！
危机暂时解除，但灶膛里那点珍贵的火种依旧在跳跃。苏明月看着那袋被自己情急之下塞进灶膛的土豆，心中一阵抽痛。那是她目前唯一的“物资”！好在灶膛温度还不算太高，土豆应该没被烤坏。
她重新将土豆袋子拽出来，拍掉上面的灶灰。土豆表皮被烫得有点发蔫，但那些紫色的嫩芽依旧顽强。
刚才的惊险让她更加清醒。那袋发芽土豆是她绝境中唯一的“武器”，但直接使用龙葵素风险太大，尤其在被监视的情况下。她需要一个更安全、更“正常”的途径，来获取食物和热量。
她的目光落回那点可怜的份例上——半斤发霉的陈米，一小块劣质的猪油。
光靠这些，连粥都熬不了几顿。
必须想办法！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型——交易！用她唯一能“支配”的东西，去换取生存的必需品！
天刚蒙蒙亮，王府里还笼罩在一片沉寂的寒意中。苏明月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湖蓝色嫁衣（它现在是她唯一能御寒的衣物），悄悄溜出了听雪轩那扇歪斜的院门。她怀里揣着几个用破布包好的、发芽最厉害的土豆——这些是她的“筹码”。
昨夜惊魂未定，她几乎没怎么合眼。在反复权衡和仔细筛选后，她挑出了几个芽眼最密集、毒性相对集中的土豆。她不敢直接食用，但打算用它们去“碰碰运气”。
根据昨夜被老管事领来时模糊的记忆，厨房的位置应该在王府的东南角。她避开主干道，沿着偏僻的回廊和花木的阴影，像一只谨慎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向目标摸去。
越靠近厨房区域，空气里的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便越发浓郁。天光渐亮，厨房所在的院落已经忙碌起来。粗使婆子们打着哈欠在井边打水，小丫鬟们抱着柴火匆匆进出，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正叉着腰，尖声指挥着。
苏明月躲在月洞门后的一丛枯竹后面，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难缠，又可能有点私心杂念的交易对象。
很快，一个目标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粗布棉袄的厨娘，约莫三十多岁，正偷偷摸摸地溜到院子角落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棚子后面。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从怀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塞进棚子角落一个破瓦罐里，然后用几块破木板虚掩上。
藏私食？
苏明月眼睛一亮。机会！
她耐心地等到那厨娘若无其事地走回厨房忙碌，才悄无声息地溜到小棚子后面。她掀开破木板，果然看到瓦罐里放着两个白胖的馒头，还冒着热气。
她没有动馒头，而是迅速将自己带来的那个破布包塞进了瓦罐里，就放在馒头旁边。然后，她退回到枯竹丛后，静静等待。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那胖厨娘果然又鬼鬼祟祟地溜了过来。她熟练地掀开木板，手伸进瓦罐去拿馒头。当她的手触碰到那个陌生的破布包时，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疑惑地拿出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是几个表皮发青、长着诡异紫芽的土豆！
“这…” 胖厨娘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这是有毒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想把这晦气的玩意儿扔掉，但目光扫过那几个白面馒头时，又犹豫了。这东西虽然有毒，但…王府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或许用得着？或者…能卖给那些不懂事的粗使丫头？
就在她犹豫之际，一个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怯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位姐姐…”
胖厨娘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把土豆扔出去！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不合身旧嫁衣、脸色苍白却眉眼清秀的年轻女子站在阴影里。
“你…你是谁？！” 胖厨娘警惕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土豆。
“姐姐别怕，” 苏明月脸上挤出原主惯有的、怯生生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祈求，“我是…我是听雪轩新来的…这些…这些是我家乡带来的‘土药’，能治冻疮的…我想…我想用它们跟姐姐换几个果子…什么都行，酸的就好…我…我实在饿得难受…” 她说着，还配合地揉了揉肚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故意强调了“土药”和“酸的”，为接下来的计划铺垫。
胖厨娘狐疑地打量着苏明月，又看看手里的发芽土豆。听雪轩？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鄙夷。哦，原来就是那个被塞进冰窟等死的替嫁王妃啊！一个失了宠、随时可能暴毙的可怜虫！
“换果子？” 胖厨娘嗤笑一声，掂量着手里的土豆，“就凭这几个烂玩意儿？还想换果子？你知道王府的果子多金贵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姐姐行行好…” 苏明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怀里又摸索出两个稍好一点的土豆（没那么多芽的）递过去，“我…我只有这些了…换两个…不，换一个酸果子就行…” 她故意示弱，将姿态放到最低。
胖厨娘看着递过来的土豆，又看看瓦罐里自己的馒头，眼珠转了转。这贱婢王妃看着就活不长，她的东西拿了也是白拿！几个烂土豆，扔了也是扔了，不如…她一把抓过苏明月递来的两个土豆，连同布包里的那几个一起塞进自己怀里，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等着！”
她转身溜进厨房，不一会儿又鬼鬼祟祟地出来，将一个黄澄澄、表皮带着斑点、看起来有些蔫巴的东西粗暴地塞进苏明月手里。
“喏！算你走运！刚扔掉的烂柠檬！酸得很！够你解馋了！” 胖厨娘说完，抱着怀里的“战利品”，像只偷了油的老鼠，心满意足地溜走了。
苏明月握着手里那个冰凉的、蔫巴巴的柠檬，看着胖厨娘消失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成了！
虽然代价是几乎所有的“筹码”，但她得到了最关键的东西——柠檬！一个在现代再普通不过，但在古代、尤其在这北方的冬天，绝对是稀罕物的东西！
她将柠檬紧紧攥在手心，那微酸清冽的独特香气透过表皮钻入鼻腔，让她精神一振。她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听雪轩。
回到冰冷破败的听雪轩，苏明月立刻反锁了院门。她直奔小厨房，灶膛里的火种经过一夜燃烧已经熄灭，但灰烬深处还残留着暗红的余烬。她小心翼翼地添了些细柴，轻轻吹气，很快，橘红色的火苗再次欢快地跳跃起来！
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她兴奋的脸庞。她将那个来之不易的柠檬放在破木桌上，又拿出那个豁口的破陶罐，舀了些干净的积雪进去，架在灶膛上加热。
水在陶罐里慢慢融化、升温，冒出丝丝白气。苏明月拿起柠檬，感受着它冰凉粗糙的表皮。她用小刀（昨夜从破橱柜里找到的一把锈迹斑斑但勉强能用的旧刀）将柠檬仔细清洗干净，然后放在还算干净的案板上。
接下来，就是见证（或者说创造）奇迹的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柄，对着那黄澄澄的柠檬，狠狠地砸了下去！不是切，而是用刀身猛力地拍打、碾压！
“砰！砰！砰！”
沉闷的拍打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
黄色的柠檬在重击下迅速变形、破裂，丰沛的汁液混合着细碎的果肉和果皮纤维迸溅出来！一股极其霸道、极其浓郁的、混合着清新与酸冽的独特香气，如同无形的炸弹，瞬间在狭小的厨房里爆炸开来！
这香气是如此猛烈，如此具有穿透力！它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厨房里的霉味、灰尘味，甚至盖过了灶火的烟火气！清冽的酸意直冲鼻腔，刺激得人口舌生津，精神都为之一振！
苏明月顾不上溅到脸上的柠檬汁，更加卖力地拍打着。直到整个柠檬被彻底捶烂成泥，连皮带肉都充分释放出精华。她将这一大滩金黄色的、散发着诱人酸香的柠檬泥，连同丰富的汁水，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陶罐里已经变得温热的水中。
瞬间，清澈的热水被染成了诱人的淡黄色。更加浓郁的柠檬香气混合着水汽蒸腾而起，弥漫了整个厨房，甚至透过破窗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飘散到听雪轩的院子里！
苏明月用一根干净的树枝（临时充当搅拌棒）在陶罐里用力搅动。随着搅动，柠檬的香气被更加充分地激发出来。她凑近闻了闻，那酸爽清冽的香气直冲天灵盖，让她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昏沉的头脑都瞬间清醒了不少！
成了！简易版“暴打柠檬茶”！虽然没有糖，没有茶，但在这冰天雪地、饥寒交迫的绝境里，这罐散发着浓郁果香的柠檬水，就是救命的热饮！它能补充水分和微量的维生素，更重要的是，那强烈的酸味能刺激食欲，振奋精神！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个歪扭的瓦碗，舀了小半碗金黄色的热柠檬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热气，然后，带着一丝虔诚和期待，轻轻啜饮了一小口。
“嘶——”
滚烫的、带着爆炸性酸意的液体滑过喉咙！酸！真酸！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牙根发软！但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感和回甘便从舌根处蔓延开来，迅速驱散了口腔里的寡淡和苦涩！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空荡荡的胃部被这酸热一激，竟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鸣响！
舒服！
久旱逢甘霖般的畅快感席卷全身！苏明月眼睛发亮，顾不得烫，又接连喝了几大口！酸涩的暖流驱散着体内的寒意，疲惫和绝望似乎也被这霸道的酸香冲淡了不少！
她满足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火光映着她沾着柠檬汁和灶灰的脸颊，显得格外生动。
就在她捧着瓦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这救命的酸汤时——
听雪轩外，通往主院方向的一条回廊拐角处。
一个穿着桃红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像只小狗一样使劲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那股奇异、霸道、极其诱人的酸香气息。
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好奇，喃喃自语：“什么味道？又酸又香…怪好闻的…好像是从那个冰窟方向飘来的？”
苏明月喝完小半碗柠檬水，感觉身体暖和了些，精神也振奋了许多。她看着陶罐里还剩下的大半罐金黄液体，小心翼翼地用破木板盖好，放在灶膛边温着。这可是她珍贵的储备粮！
她开始思考下一步。有了火，有了水源（雪水），有了提神醒脑的柠檬水，但食物依旧匮乏。那半斤发霉的陈米必须想办法处理。她准备将米淘洗干净，用温水多浸泡几遍，去除霉味，然后熬点稀粥。
就在她忙碌着处理陈米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女子尖利刻薄的声音：
“哟！我说这听雪轩今天怎么飘出一股子怪味儿呢！酸不溜丢的，怕不是有人在里面煮泔水吧？”
“就是！王嬷嬷，您可得好好查查！别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混进来了，污了咱们王府的地界！”
苏明月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麻烦来了！
她走到厨房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褐色绸缎袄裙、吊梢眼、薄嘴唇、一脸刻薄相的中年妇人，正是昨夜负责“送份例”的王嬷嬷。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体面些的大丫鬟，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回廊探头探脑的那个桃红比甲小丫鬟，此刻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院内。
王嬷嬷叉着腰，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对着院内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奉柳侧妃之命，前来查检！王府重地，岂容腌臜异味滋生！还不快开门！”
柳侧妃？苏明月心中冷笑。果然，王府里的魑魅魍魉，闻着味儿就来了！昨夜窗外的眼睛，恐怕也和这位脱不了干系！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重新挂起原主那种怯懦温顺的表情，拉开了摇摇欲坠的院门。
“王嬷 嬷安好。” 她微微屈膝，声音细弱。
王嬷嬷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如同刮骨刀，尤其在看到她脸上未擦干净的灶灰和沾着柠檬汁的衣襟时，鄙夷之色更浓。
“哼！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王嬷嬷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苏明月，带着两个丫鬟径直闯进院子，目标明确地直奔还飘散着浓郁柠檬香气的小厨房！
“给我搜！看看她在搞什么鬼名堂！” 王嬷嬷厉声命令。
两个丫鬟如狼似虎地冲进厨房。桃红比甲的小丫鬟一眼就看到了灶台上那个盖着木板的陶罐，兴奋地叫道：“嬷嬷！怪味儿就是从这个罐子里发出来的！”
王嬷嬷快步上前，一把掀开木板！
瞬间，那股霸道而清新的浓郁柠檬香气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冲了出来！王嬷嬷被这强烈的香气冲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那酸冽的香气直冲脑门，让她精神一振，但随即脸上就露出了更加嫌恶的表情！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指着罐子里金黄色的液体，尖声质问，“颜色如此诡异！气味如此刺鼻！说！你是不是在熬制什么害人的毒药？！”
“不…不是的…” 苏明月“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哭腔，“嬷嬷明鉴！这…这是妾身家乡的土方子…用…用酸果子熬的水…喝了能驱寒暖胃的…妾身…妾身只是太冷了…” 她说着，身体配合地瑟瑟发抖。
“酸果子水？” 王嬷嬷狐疑地盯着那罐柠檬水，又凑近闻了闻。那香气确实诱人，不像毒药。但她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替嫁庶女的鬼话？尤其这味道如此独特，闻所未闻！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嬷嬷眼珠一转，厉声道，“王府自有规矩！岂容你这等下贱之人用这些来历不明的腌臜物！来人！把这罐子污秽之物给我砸了！省得污了地方！”
“是！” 桃红比甲的小丫鬟早就跃跃欲试，闻言立刻兴奋地应了一声，端起那罐还温热的柠檬水，就要往地上摔去！
“住手！” 一声冷冽低沉、如同寒铁撞击的断喝，毫无征兆地在院门口响起！
这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威严和穿透力！瞬间冻结了院内所有人的动作！
王嬷嬷和两个丫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们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望向院门口。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听雪轩破败的院门口。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腰间佩着长刀，正是靖王萧景珩的近卫队长——墨尘！
墨尘冰冷的目光扫过院内狼藉，在王嬷嬷和那个端着陶罐的丫鬟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脸色同样“惊惶”的苏明月身上。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王嬷嬷等人如坠冰窟：
“王爷问，何物酸臭，扰了书房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