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溪那封投向卫戍司令部的警告信,虽未立刻引发王缵绪将军的雷霆行动,却如同投入深潭的一块巨石,其引发的暗流与涟漪,终究无法被完全忽视。尤其是在铜锣峡惊天爆炸、军统搜捕遇挫、以及城内隐约流传的“日军特种行动”风声等多重因素交织下,重庆这座战时陪都的最高层,再也无法安坐。
翌日上午,一场规格极高的紧急联席会议,在委员长侍从室直接下达指令后,于黄山官邸一处戒备森严的会议室内仓促召开。与会者分量极重:军政部长何应钦、军统局副局长戴笠、重庆卫戍司令王缵绪、卫生部长陈济棠,以及几位负责情报和城防的核心幕僚。气氛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的天空。
会议主题直指近日接连发生的“异常事件”及所谓的“日军特种行动威胁”。
会议伊始,何应钦便定下基调,语气严肃却不乏对“内部不稳”的强调:“近日渝城风波不断,铜锣峡爆炸案影响恶劣,更有诸多谣言惑乱人心。今日召集诸位,首要便是厘清事实,稳定大局。日寇固然凶顽,然我内部亦需整肃,绝不容宵小之辈借机生事,破坏抗战秩序。” 其矛头隐隐指向“制造事端”的林闻溪及其背后可能的力量。
戴笠紧接着发言,他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据我局调查,铜锣峡事件确系一股武装分子所为,手段专业,疑似与共党游击武装有关。其目的,或是抢夺某些物资,或是故意制造事端,引发恐慌。目前正在全力缉拿。至于所谓日军大规模特种行动……”他顿了顿,语气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目前尚无确凿情报支持。恐是有人夸大其词,或另有所图。”
他绝口不提军统搜查时遭遇的激烈抵抗和获得的零星文件,更将林闻溪等人的行动直接定性为“共党破坏”,意图将水搅浑。
王缵绪将军眉头紧锁,他收到了那封语焉不详却措辞急迫的信,虽未全信,但作为卫戍司令,他不敢拿重庆的安危完全冒险。他沉声道:“铜锣峡之事,自有戴局长查办。然卫戍职责所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近日城防确应加强,尤其是水厂、电厂、粮库等要害部门,已令增加巡逻班次。只是……”他看了一眼何应钦和戴笠,“若要大规模调动兵力介入城内治安,恐需更高层级的指令。”
他这话说得颇有技巧,既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和已采取的措施,又将皮球踢了回去,暗示没有何、戴等人的配合或上方命令,他也不好擅自大动干戈。
陈济棠部长一直沉默着,面色疲惫而凝重。他知道林闻溪必然卷入了这些事件,也深知其绝非为了“破坏”。此刻听到戴笠的指控和何应钦的倾向,他心中焦急,却不得不谨慎措辞:“诸位,无论铜锣峡真相如何,当前防疫形势确实极为严峻。近日多有异常疫情报告,虽未证实,但不可不防。倘若此时真有外敌意图实施生物破坏,后果不堪设想。卫生部建议,应立即启动最高级别防疫预案,并彻查所有水源、粮食安全!”
“陈部长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何应钦淡淡打断道,“非常时期,确需警惕,但亦不可自乱阵脚,徒耗国力,引发不必要的恐慌。防疫之事,可按常规程序加强即可。当务之急,乃是稳定内部,缉拿制造爆炸案的匪徒!”
会议似乎陷入了僵局。何应钦、戴笠意图将事件定性为内部问题,压制事态;王缵绪有所顾虑,持重观望;陈济棠人微言轻,他的警告被轻易带过。
然而,就在此时,会议室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戴笠的一名机要秘书神色紧张地快步走入,无视了会议正在进行,径直走到戴笠身边,俯身递上一份密封的档案袋,并极低地耳语了几句。
戴笠原本冷峻的面容,在听完耳语和迅速扫过档案袋里的文件后,骤然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何应钦和陈济棠。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戴笠的异常反应。
“戴局长,何事?”何应钦沉声问道。
戴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从档案袋里抽出了几页纸。那正是林闻溪通过一种极其迂回、近乎“栽赃”的方式,让人“无意中”让军统截获的——那份经过删减、却依然触目惊心的日军潜伏间谍名单副本!以及一张字迹潦草、仿佛是从某个日谍紧急销毁文件中抢救出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樱花’绽放即行动,目标:水、粮。‘蜂鸟’及各点已就位,盼‘影狐’捷报。”
这当然是林闻溪和徐先生精心伪造的“证据”,目的就是要把这烫手的山芋,直接塞到最擅长搞特务工作的戴笠手里,并且让他相信,日本人已经知道名单可能泄露,随时可能提前行动!
戴笠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是搞特务工作的老祖宗,一眼就能看出这份名单的专业性和真实性极高!上面的一些名字,甚至与他秘密掌握的一些模糊线索能对应上!而那张字条,更是充满了日谍行动的风格!
如果这份名单是真的……如果日本人的目标真的是水厂和粮库……而且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暴露了……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场足以毁灭重庆、让他这个军统头子也吃不了兜着走的巨大灾难即将发生!更意味着,日本人的间谍网已经渗透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他之前打压林闻溪,是出于派系斗争和维持掌控的需要。但如果事情涉及到日本人直接威胁到重庆核心安全,威胁到委员长的安全(谁能保证哪天自来水不会被污染?),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已经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和职责底线!
瞬间,戴笠的立场发生了微妙而急剧的转变。
他缓缓放下文件,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和严肃:“何部长,王司令,陈部长……情况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我军统刚刚截获确凿情报,证实日军确有一个代号‘樱花’的极端破坏计划,目标直指我市生命线!并且,其潜伏间谍网规模庞大,名单部分在此!”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继续道:“更严重的是,日寇可能已察觉情报泄露,行动时间极可能提前!甚至……就在今夜!”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何应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王缵绪猛地站起身:“消息确实?!” 陈济棠也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这正是他想听到的,但从戴笠口中说出,分量和意味截然不同。
“情报来源可靠!”戴笠斩钉截铁,他不可能说出这情报是“被动”截获的,只能将其归于军统的“功绩”,“我建议,立刻成立联合应急指挥部!卫戍部队立刻接管所有水厂、粮库、电厂!按名单全力缉拿日谍!全城戒严!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紧急会议的风向,因一份突如其来的“铁证”,瞬间逆转!一场席卷整个重庆的大搜捕和紧急管制,即将拉开序幕。而这一切,正是林闻溪那险之又险的一步棋,所引发的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