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溪快马加鞭,赶回岐黄研究会所在的窑洞村落。与前线疫区的惨淡景象相比,这里相对平静,但气氛依旧紧张,空气中弥漫着加紧炮制草药的浓郁气味。研究会的工作并未因他的离开而停滞,反而因为之前的舆论风波,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召集了那两位年岁最长、江湖经验最丰富的郎中和研究会的核心骨干,紧急询问关于“白虎活血丹”的线索。
一位姓钱的老郎中闻言,捻着山羊胡,浑浊的眼中闪过惊异之色:“‘白虎活血丹’?林大夫怎会问起这个?这可是传说中的方子,霸道得很!据说源自前明军中,专治那种金疮入里、瘀毒攻心、百药无效的绝症。但用药忒凶险,几乎是在阎王爷手里抢人,稍有不慎,病人立毙!早就失传了,老夫也只是年轻时听师父提起过一嘴,说方子里有砒霜、朱砂,还要用什么……陈年的虎胫骨粉做药引子,啧啧……”
另一位姓孙的郎中也点头附和:“是啊,这方子邪性。听说用了能让人浑身发热,血脉贲张,像是要把瘀堵通开,但一个不好,就直接血脉崩裂而亡。除非是必死之人,否则绝不敢用。林大夫,您打听这个,莫非是有……”
林闻溪心中一沉。果然如此!这方子的特性——强行激发人体潜能,通络破瘀——听起来,竟隐隐与对抗某种深入脏腑、顽固不化的“毒瘀”有相似之处!难道日本人是想用它来增强他们生物战剂的毒性,或者……反过来,用它来破解某些极其顽固的毒素?
他立刻取出石老七的笔记,翻到记载各种凶险古方的部分,仔细查找。果然,在极其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段关于“白虎活血丹”的残缺记载,与钱郎中所说大致吻合,但多了几句批注:“……此丹虽险,然若遇奇毒入髓,百法不效时,或可逆天改命,搏万一之机……然须佐以金针渡穴,导引药力,护住心脉,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石老七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一个极简的施针示意图!
林闻溪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找到了!虽然只是残方和思路,但这无疑是至关重要的线索!日本人如此急切地寻找这个方子,其目的昭然若揭!
就在他全神贯注研究笔记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压抑的惊呼。一个负责警戒的年轻队员急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林大夫!外面……外面来了个人,说是从南边来的,要见您!她……她浑身是伤,像是经历了大事!”
林闻溪眉头一皱,南边?这个时候?他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自己快步走出窑洞。
月光下,一个瘦削的身影踉跄地站在院中,衣衫褴褛,满身风尘,脸上带着疲惫与伤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坚定与清澈。
竟然是顾静昭!
林闻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还在上海,在76号的魔掌之中吗?!
“静昭?!”他失声惊呼,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你怎么逃出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顾静昭看到林闻溪,紧绷的神经似乎瞬间松弛下来,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却强撑着站稳,嘴角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闻溪兄……总算……找到你了……”
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林闻溪立刻将她扶进窑洞,让人端来热水和食物。顾静昭稍稍缓过气,不及叙旧,便急切地抓住林闻溪的手臂,眼神锐利:“闻溪兄,时间紧迫!我是冒死逃出来给你报信的!杜文甫和日本人,他们……他们正在全力寻找一个叫‘白虎活血丹’的古方!”
林闻溪心中巨震,果然如此!他按住顾静昭的手:“静昭,慢慢说,你怎么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静昭喝了一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快速讲述起来。
原来,她被76号关押后,杜文甫果然出面“斡旋”,但并非真心救她,而是以此要挟林闻溪失败后,见她精通医药(尤其了解教会医院的西药渠道),便将她软禁起来,逼迫她利用教会的关系,为日本人暗中采购一些管制严格的医药原料和设备,用于某个秘密项目。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听到看守的汉奸得意地吹嘘,说杜先生搞到了一个什么“前朝御医”的后人,逼问出了一个绝世药方,叫什么“白虎丹”,能解奇毒,日本人如获至宝,正在加紧试验。
她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与林闻溪之前透露的日军阴谋有关!她假意顺从,暗中留心,又偷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日本人寻找这方子,不仅仅是为了“解药”,更想利用其“激发潜能、逆转阴阳”的特性,来“优化”某种正在研发的、能让人长期虚弱丧失战斗力的“新式武器”!
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惜冒险,利用一次外出“采购”的机会,在教会朋友的帮助下,制造混乱,金蝉脱壳,一路隐姓埋名,风餐露宿,靠着坚定的信念和一点运气,竟然真的穿越了重重封锁线,找到了这里!
“他们动作很快!据说试验已经有了进展!”顾静昭语气急促,“我必须立刻告诉你!绝不能让他们得逞!那个方子……那个方子如果被他们用在那上面,后果不堪设想!”
窑洞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顾静昭带来的消息惊呆了。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骇人!
林闻溪紧紧握着顾静昭的手,心中翻江倒海。是愤怒,是后怕,更是无比的敬佩!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的勇气和智慧!
“静昭……谢谢你!你带来的消息,太重要了!”他声音哽咽。
顾静昭摇摇头,眼神无比坚定:“闻溪兄,不要说谢。这也是我的战场。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我知道,不能让那些人用医学去杀人!教会医院教给我救死扶伤,而不是助纣为虐!”
她看着林闻溪,看着周围那些质朴而坚韧的研究会成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顾静昭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必与诸位同行,用我所学,尽我所能,对抗这邪恶,守护这生命!无论前路如何,九死不悔!”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如同磐石,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静昭的誓言,并非豪言壮语,却重逾千斤。 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医者的仁心不受地域、信仰的限制,在至暗时刻,更能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关键情报,更带来了一份坚定的同盟之力。林闻溪知道,接下来的斗争,他将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