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夹层里那张冰冷的领养证明,像一把生锈的锁,死死卡住了林夏生命的源头。
她不是林晚秋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在出生三天后被领养、生日都是伪造的弃婴。
而父亲陈国栋的脸被赵德坤从防汛指挥部的合影里狠狠刮掉,只留下照片上那个狰狞的白色窟窿,无声地控诉着另一桩被掩埋的罪恶。
纪委的调查因为这接连超越常理的发现而更加凝重,却也像陷入了更深的迷雾。陈默躺在病床上,手术后的伤口在麻药退去后开始尖锐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胃部新缝合的脆弱。
那把黄铜钥匙——刻着化工厂齿轮徽记、开启过陵园暗门、被他吞下后又在x光下显现医院蓝图的魔鬼信物——此刻正躺在纪委证物科的托盘里,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钥匙必须取出。胃镜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刺得陈默睁不开眼,喉部被扩张器撑开的强烈异物感让他阵阵作呕。
冰凉的胃镜探头带着摄像头,如同一条灵活的金属蛇,沿着食道缓缓探入他酸液翻腾的胃腔。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那把钥匙——它斜斜地卡在胃壁皱褶里,尖锐的齿形在胃酸的浸泡下显得格外狰狞,黄铜表面被腐蚀得有些发乌。
“看到了,位置有点刁钻…别紧张,放松…”主刀医生冷静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操控着纤细的抓取钳,小心翼翼地探向钥匙。
冰凉的金属钳尖触碰到钥匙的瞬间,陈默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就在钳子稳稳夹住钥匙柄,准备将其缓缓拖出的过程中——
异变陡生!
钥匙表面那层被胃酸腐蚀得有些斑驳的黄铜镀层,在与金属钳的强力摩擦和胃液持续的浸泡下,竟如同风化的墙皮般,簌簌地剥落下来!
剥落处露出的,并非钥匙本身的金属基材,而是一种极其诡异、在胃镜冷光源下闪烁着暗红色泽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致密纹理!
那不是锈迹!也不是涂层!那纹理蜿蜒曲折,如同活物的毛细血管网,又像某种古老而邪异的图腾!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纹理深处,似乎还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粘腻的荧光绿色!
这光芒,与赵德坤断指处吞噬火焰的菌丝荧光,如出一辙!
手术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连经验丰富的主刀医生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盯着屏幕上那诡异放大的血色纹路,瞳孔收缩!
陈默躺在手术台上,通过屏幕的反射也看到了这骇人的景象,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赵德坤在这钥匙上动的手脚,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快!夹稳!取出来!”医生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命令。
抓取钳再次发力,缓缓地、稳稳地将那把流淌着诡异血色纹路的钥匙,从陈默的胃里拖了出来,最终“当啷”一声,落进了无菌弯盘里。
钥匙躺在冰冷的金属盘中,暗红的纹理在无影灯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那粘腻的荧光绿在纹理深处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手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鸣响。这把钥匙,已不再是单纯的物证,它像一个来自深渊的活体诅咒。
钥匙被严密封存,再次送回纪委证物科进行最严格的检测。
然而,无论是化学分析、x光透视还是电子显微镜扫描,都无法解释那血色纹路的成分和来源,它似乎与钥匙基体金属完全融合,又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生物矿化残留。
那微弱的荧光更是时隐时现,难以捕捉。检测陷入了僵局。
几天后,陈默的身体状况稍有好转,被允许在纪委人员陪同下,回到县委大楼协助调查。大楼里气氛压抑,昔日熟悉的面孔都带着疏离和审视。
他走进了那间自己曾工作过、如今却无比陌生的县委核心档案室。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和纸张的陈旧气息。
纪委的技术人员正在一台连接着核心数据库的终端前忙碌,试图调阅更多关于98洪灾的加密档案。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台终端机,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钥匙!那把带着血色纹路的钥匙!
赵德坤用它开启了陵园的暗门,它会不会也是打开某个电子密锁的“钥匙”?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趁着陪同的纪委人员短暂转身去拿文件的空隙,陈默如同鬼魅般,将一直藏在袖口里、用证物袋临时包裹着的那把黄铜钥匙(他冒险在证物交接时用准备好的赝品调了包),猛地插进了主机箱侧面一个不起眼的USb接口!
“你干什么?!” 纪委人员猛地回头,厉声喝道,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就在钥匙的USb端(那血色纹路一直延伸包裹到接口金属片)插入接口的瞬间——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从主机箱内部爆出!紧接着,整个档案室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
连接着终端的那台高速激光打印机,如同被无形的鬼手操控,毫无预兆地、疯狂地启动了!
进纸器发出“咔哒咔哒”的饥渴声响,打印头开始疯狂地左右移动,喷吐着墨迹!
“断电!快切断电源!” 技术人员脸色大变,扑向电源开关!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电源被切断,打印机的出纸口,一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A4打印纸,已经被“吐”了出来,飘飘荡荡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档案室里一片死寂。灯光停止了闪烁,主机箱的异响也消失了。只有那张静静躺在地上的打印纸,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张纸上。陈默离得最近,他强忍着心脏的狂跳,弯腰,用颤抖的手指,捡起了那张纸。
纸张是空白的。
不!不是空白!在纸张的正中央,打印着一个极其清晰、格式古旧泛黄的表格——那是一张手写的《出生医学证明》!
证明的抬头单位模糊不清,但表格项目清晰:新生儿姓名、性别、出生时间、父母姓名、接生人员……
陈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新生儿姓名”栏:
赵天佑 (手写体)
父亲姓名:张守田 (手写体)
母亲姓名:周晓芸 (手写体)
出生时间:1978年4月12日 (手写体)
1978年4月12日!正是陈默在防空洞金条堆里发现的、林晚秋那张孕检单上的日期!
也是林夏名义上的母亲林晚秋去做孕检的日子!而赵德坤,是林晚秋的孕检医生!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默!赵德坤的儿子?父亲是张守田?母亲是周晓芸?这时间…完全对不上!张守田和周晓芸在98年洪水时都才三十多岁,78年时他们自己都还是孩子!
他的视线急速下移,落在证明最下方至关重要的位置——接生人员签名及盖章栏。
那里,是一个用蓝色钢笔签写的、龙飞凤舞的名字,字迹力透纸背:陈国栋!
陈国栋!陈默的父亲!那个在98洪水中“因公牺牲”的防汛总指挥!那个脸被赵德坤从合影里刮掉的男人!
而在签名旁边,清晰地盖着一个殷红的、私人印章的印迹!
印章的篆体字虽然有些模糊,但陈默死也不会认错——那正是他父亲陈国栋的私章!他小时候无数次在父亲的书房抽屉里见过!印泥的颜色深沉如血!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霹雳在陈默的灵魂深处炸开!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档案柜上!
手中那张轻飘飘的出生证明,此刻重若千钧!父亲的名字,父亲的私章,冰冷地印在赵天佑(赵德坤的儿子?)的出生证明上!
时间却是在二十年前的1978年!而孩子的“父母”,是二十年后才牺牲的张守田和“失踪”的周晓芸!
这哪里是什么出生证明?这是一张由时间、谎言、亵渎和仇恨共同书写的恶魔契约!是赵德坤埋藏最深、最恶毒的复仇!
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陈默:你父亲不仅认识赵德坤,不仅可能涉及林夏的领养,更在二十年前,亲手为赵德坤的儿子接生,而那个儿子的名义父母,却是你父亲二十年后在洪灾中“牺牲”时可能并肩作战、也可能被他下令牺牲的下属!
这扭曲的关系,这跨越二十年的血腥因果,如同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漩涡,将所有人——活着的,死去的——都死死地卷了进去!
钥匙从陈默颤抖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那暗红的纹路在灯光下仿佛流淌的血液,荧光绿如鬼火般闪烁。
他死死捏着那张滚烫的出生证明,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纸张在无声的悲愤中发出脆弱的呻吟。
父亲的名字和私章,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