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阿墨早早起来,将匪徒逃跑留下的马儿料理好,等着方月出发前往阳关,便跟着去。
谁知方月一日未行,第二日也是如此。待到第五日,阿墨忍不住问:“月儿姐,咱们,咱们还有米么?”
方月道:“你少吃些,或许还能撑上两日三日。怎么?”
“只两三日?!那……你怎么还不去阳关?”
“我去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若是那几名小匪又叫人回来报复,你如何应付?”
阿墨一阵感动,但转念一想:“那日月儿姐以一敌二,便不能速胜,若真来了匪群报复,也是等死。”于是趁势道:“那正好,咱们一起去阳关躲一躲!”
“不必了,匪徒不会来了。我明日便去,你自己好好养着。”
“怎么又不会来了?来了我怎么办?”
“我想过了,”方月道:“你说得对,那几个人必是别处流窜来的零星小匪。玉门辖区能不可能有大匪帮,若有,早让玉门官兵剿除了。所以,不必担心什么同伙报复。”
阿墨低声嘟哝道:“横竖都是你有理。”
谁知第二日,阿墨仍在酣睡时,外面传来动静。
阿墨起身套上衣服,背弓而出,方月果然骑上了骅影,还牵着抢匪留下的那匹马,出了院门。
“月儿姐留步!等等我!”阿墨急忙喊道。
“你就乖乖的待着哈!姐姐明日,最多后日便回。”
“不是有两匹马儿么?为何还不带我去!”阿墨急了。
“一匹我骑,另一匹驮东西,还能多买点儿。听话,好好待着啊!”
阿墨自是不愿意,方月逗道:“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害怕吧?”
方月这么一激,阿墨哪受得了?当下扬着裂风弓嚷道:“害怕?凭我这弓,他们来几个,死几个!来廿个,死十双!”
“好极好极!那便好好替姐姐看家!”方月抚掌大笑,拍马走了。
阿墨愣在原地,明知中计,也无法反驳,只能独自生闷气。好不容易消了气,看看手中长弓,自嘲道:“肖离墨,你也是活该,一支箭也没有,说什么大话呢?”
于是阿墨前往湖边,专挑杆身粗硬的芦苇,伐了一捆,拖回小院,削制起简易的箭支来。
削好一支,阿墨拿到院子里试了试,还好,准头还在。虽然箭支没有铁镞尾羽,阿墨体伤乏力也拉不满弓,射不得远物,但在三十步内,杀伤不穿盔甲的匪徒宵小不成问题。
当日,阿墨闲来无事,做了数十支箭矢。次日一早,百无聊赖,又到院里练箭。阿墨躺的久了,气血瘀滞,初几次拉弓时尚觉伤处疼痛,却不想射了二三十箭后,全身微汗,通体畅快,反不觉得疼了,整个人似乎好了很多。
正开心时,马蹄声传来。阿墨出了院门,远远看见方月骑马正往回赶。
“月儿姐这么早就回来了!”阿墨莫名兴奋,去接方月,走出数十步,才发现方月伤心欲绝,满脸泪痕,座下只有骅影,匪徒留下的另一匹马也不见踪影。
阿墨大惊,方才迎上,方月便从骅影背上跌落下来,还好阿墨就在身侧,一把抱住。
“月儿姐,你怎么了!?”阿墨焦急问道。方月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阿墨甫一放下,便跪在地上,放声痛哭,任阿墨如何问话,只是不答,渐渐哭声急促,喘吸不上,晕倒在阿墨怀中。
阿墨赶忙将方月抱起,回到东屋,轻轻放到床上,伸手探了探,鼻息匀称,这才放心了些。陪到日头西斜,阿墨担心方月醒来饥饿,便去伙房做了些吃的。端回东屋时,月儿已经升起。
点上灯,方月已醒,呆呆地望着屋顶。
“月儿姐,你终于醒了!”阿墨伏到床边,又是欣喜,又是担心。
“月儿姐,是不是碰到那些土匪,欺负你了?”阿墨愤愤地问道。
方月轻轻摇了摇头,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那出什么事儿了?”
方月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轻轻反问阿墨:“墨儿,你说实话,玉门关到底怎么了?”
阿墨一听,似被抽走魂魄,整个儿呆住了。显然,方月已知真相,已经没有必要再作隐瞒。
“东方将军呢?”方月又问。
阿墨低头答道:“东方卫老将军他……他为国捐躯了。”说罢,热泪盈眶。
方月显然已知答案,但亲耳从阿墨口中听到,还是难掩悲愤,低低抽泣起来。过了一会,方月克制悲伤,对阿墨道:“那天晚上的事,你细细跟我说一说吧。”
“月儿姐……”
“没事,我受得住。”
于是阿墨流着泪,将中秋之夜的惨烈战况诉与方月。
“月儿姐,对不起。”阿墨道:“我并非有意,只因知道你家与东方将军家乃是世交,令尊又跟东方将军又关系匪浅,怕你难过,所以一直隐瞒。”
方月闭上眼,摇了摇头,挤出一丝凄惨的笑容,轻声问:“墨儿,你知道我与东方将军是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瞒了你很久。”方月道:“我本名叫……东方月。”
“什么?!东,东方月?莫非,莫非……”阿墨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月点了点头:“东方将军,是我爷爷……”说罢,又止不住地哭泣。
阿墨心头一紧,终于知道眼前的月儿姐为何如此悲伤,禁不住也陪着掉下泪来。
东方月哭了一阵,稍稍平复,喃喃问道:“墨儿,你可知我当年西去学佛,为何在贺兰居附近迷路,晕倒在那里?”
阿墨摇头。
“那是因为我本想从玉门关出关,走之前看看爷爷。可临到玉门关又变了主意。我怕爷爷不忍我去,劝我回头。我怕爷爷难过,定然不忍拒绝。”
“所以,月儿姐想要绕过玉门关,以至迷路?”
“是。回来以后,我看郝师兄留下这地方离玉门关挺近,便留了下来,仿佛爷爷就在不远。爷爷身体向来康健,哪知竟会在我生日那天故去?早知如此,我宁可陪在爷爷身边,葬身玉门,也不会在此枯坐念佛……”
东方月又抽泣起来。阿墨想问她为何不回江南老家,但看东方月悲痛不已,终究没有问出口,便默默地陪着东方月哭一阵,诉一阵。
到得后半夜,阿墨百般苦劝,东方月吃了点东西,精神疲乏至极,倒下睡着了。阿墨替东方月盖好被子,轻轻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