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位处车师西边,民贫国弱,离大汉稍远,离匈奴却极近,世代为匈奴藩属,受尽霸凌。
看到匈奴右庭骨都侯站在自己眼前,萨哈气短了三分,赶紧起身。
敬过酒,昭文彦唤来阿柴,对萨哈道:“萨哈王爷,贵国地灵人杰,想必你也知道,上届武魁柴将军,是你如假包换的焉耆同胞。如今在伊吾卢与我共事,仅大半年时间已能独当一面!”
昭文彦命仆从给阿柴、萨哈斟满酒道:“若是萨哈王爷愿意效忠右贤王,你俩勠力同心,老夫势必如虎添翼!”言罢暗示阿柴与萨哈碰杯共饮。
萨哈忌惮昭文彦,对于阿柴,却是嗤之以鼻。
“这个什么柴将军,本王爷自然听说过。他多大本事,有无资格与我共事,还需本王爷亲手试过才知道。不过,要论砍柴的本事,本王爷自愧不如。”
萨哈说完,抽出佩刀,哭丧着脸,摆出一个劈柴的姿势,对着空气空砍两刀,还假装抹了抹汗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阿柴出身卑微,自幼受尽权贵欺凌,本就对官宦不忿,听萨哈如此无礼,气得手按利斧,英眉倒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萨哈脑子的确不太灵光。此刻沙罗多就在席上,讥讽阿柴没有本事,无疑是在打他师父沙罗多的脸。
不等阿柴发话,沙罗多强压怒火道:“阿柴,当初可是骨都侯点名要你。现在你家王爷担心你只会砍柴,你不秀上两手,是要等着别人背后说骨都侯有眼无珠吗?”
事已至此,昭文彦也不再相劝。先前摩多无礼,本就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此时此刻,总得来点什么刺激的,才能泄掉他的怒气。
于是昭文彦一言不发,端着酒杯坐回了主座上,一副吃瓜看戏的神情。
阿柴明白了两位主子的意思,再无顾忌,蔑笑着对萨哈道:“萨哈王爷,在我看来,你的确和我府上烧的柴火差不多,而且是根废柴!”
说罢,并起手掌,对着萨哈的脖子,做了一个砍伐的姿势。
萨哈大怒,当即吼道:“大胆草民!竟敢侮辱本王爷,待我今日……咳咳咳……”
萨哈话未说完,被阿柴用手中的烈酒泼了一脸,酒水溅入口鼻,呛咳不止。好不容易才缓回来劲,阿柴火上浇油来了一句:“废柴!”
众目睽睽之下,萨哈哪受得了这般侮辱,哇呀呀大叫着,拔出大刀,脚蹬宴桌一跃而起,当空举刀向阿柴劈来。
阿柴不躲,甚至未抽兵器,一个挥臂送肩,将手中的空杯狠狠朝萨哈掷去,一声闷响,正砸在萨哈左眼眼眶。萨哈一声惨叫,“当啷”一声,连人带刀从半空中摔落下来。众人看时,只见他左眼皮肉高高隆起,鲜血沿着左脸流淌下来。
席上宾客一阵惊呼,随后有人啧舌,有人偷笑。萨哈怒不可遏,左手捂脸,右手在地上寻摸一阵,抓起大刀,发疯似地朝阿柴乱砍。
阿柴出身微寒,本就极能吃苦,师从沙罗多,又偷学安呼硕,武艺自然不比萨哈弱,加上半年来与汉军多有交战,老辣沉稳远非萨哈能比。
然而萨哈贵为王爷,骄横惯了,又自恃勇武,平日目中无人。他哪知阿柴深浅?左眼又睁张不开,盛怒之下,一味乱砍,早没了法度。
阿柴背着双手,轻松避过萨哈一番胡砍,就跟遛着他玩儿似的。萨哈气喘吁吁,越砍越躁,眯着眼模模糊糊看到前面一人站着,手中握着个家伙,身形身高颇似阿柴,大叫一声,举刀便砍。
谁知那人只是宴席上的侍者,手上拿的不过是舀酒的长勺。
侍者一惊,两股战战,走不动道儿……
眼看大刀落下,阿柴飞身而至,抽出腰间砍刀,格住萨哈兵刃,口中喝道:“够了!”抬右手照着萨哈左眼框又是一拳。
萨哈的左眼本就被酒杯砸伤,这一拳哪里还消受得住?只觉一阵钻心疼痛,脑子一懵,扑倒在地,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但这王爷也是硬汉,拼命甩了甩头,挣扎着又要爬起厮杀。阿柴翻腕挥手,“乓”一声用刀背打掉萨哈头冠,手腕翻回时,刀刃已然贴着萨哈的脖子。
萨哈跪着,双手撑地,披头散发,不敢再动弹分毫。
沙罗多面露得意之色,昭文彦终于站起来,故意询问阿柴:“柴将军,你俩切磋得如何?”
阿柴冷笑道:“是根扭纹柴,须得劈直削净,否则难堪大用!若嫌麻烦,砍了也行,全凭骨都侯吩咐。”
昭文彦假意劝道:“柴将军,都是焉耆人,点到为止,莫伤了和气。”
说罢低头笑问跪在地上的萨哈:“右贤王爱才,曾叮嘱老夫,卓达大会获奖的英才,务必诚邀来投。不知贤王的这个期待,是否辱没了王爷的本事?”
萨哈哪敢违逆右贤王?只能丧着脸摇了摇头。
昭文彦又道:“老夫帐下,拳头说话。着你任柴将军麾下副将,你服不服?”
萨哈不语。沙罗多突然一声大喝:“服不服!?”萨哈连连点头,说了两声:“服,服。”
萨哈倒也不是违心。西域民风尚武,其人大多慕强,方才一番争斗,萨哈自知武功手段不如阿柴,输的心服口服。
“柴将军,”昭文彦捋着胡子道:“既然连萨哈王爷自己都夸赞你砍柴的本领,那这劈直削净的活儿,就有劳你了!”
“好说!”阿柴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收了刀,吩咐道:“来人,将我副将萨哈带下疗伤!”
上来两名军士,将萨哈扶走了。
众人举杯贺道:“恭喜骨都侯新得大将!”
昭文彦苦笑,兀自摇头,轻声自叹道:“又一个没脑子的,何喜之有?只希望他忠心些,罢了……用人之际,凑合吧。”
此番摆宴,本是给摩多和萨哈接风,至少名义如此。转眼两人均已不在,宴会草草结束。
众人散去,仆人入来,开始收拾。昭文彦本想邀沙罗多回府密商攻略玉门关的事,却发现沙罗多仍坐在席上,眉头紧锁,似有思虑。
“汗王!”昭文彦作揖道:“可是心中有事?若信得过老夫,老夫陪您再喝几杯,聊聊天?”
沙罗多道:“摩多那贱人不提,我还真忘了这事。车合烈带着裂风弓和他那贱徒阿墨逃至汉境。幸得骨都侯神机妙算,安排妥当,将车合烈毒死!可是骨都侯,你说裂风弓和阿墨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