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陵贾府老宅,王熙凤把柳府婚事的隆重、迎春婚后的浓情蜜意,以及柳青岩身体大好这些好消息细细说了一遍。黛玉、探春几个姐妹听了,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脸上都有了真心的笑意。
府里日子照旧,只是英哥儿似乎有了些变化。小家伙常常跑到前院空旷的场地上,学着府里护卫偶尔比划的样子,小胳膊小腿胡乱挥舞,小脸绷得紧紧的,嘴里还“嘿!哈!”地给自己鼓劲。
有次一个没收住,小拳头差点捣在旁边看热闹的板儿鼻子上。
这天晚饭桌上,英哥儿扒拉完碗里的饭粒,放下小勺子,仰起小脸,乌黑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对着贾琏和王熙凤,声音又脆又认真:“爹爹,娘亲,英哥儿想学武功!”
“学武?”贾琏正夹菜的手一顿,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
贾琏放下筷子,看着儿子那还不到桌子高的小身板,“英哥儿,你还小呢,筋骨都没长开。再说,你启蒙的书都还没念完。”
“书可以念!武也要学!”英哥儿急了,小身子在椅子上扭了扭,小手撑着桌子边沿,“英哥儿不怕吃苦!英哥儿想变厉害!像军营里的叔叔那样!”
他想起西山大营辕门那森然的气势,还有那些光着膀子、身上带着疤的军士扛木料时鼓起的筋肉,小脑袋里满是向往。
贾赦捋着胡子,倒是笑了:“哈哈,好!不愧是我贾家的种!有这份志气就好!”
他看向贾琏,“琏儿,我看英哥儿说得在理。他如今开蒙的底子也打得差不多了,去私塾确实还早了点。这筋骨,从小练起,打熬基础,将来才结实!府里不就有现成的好手么?”
贾赦说的“好手”,便是老苍头。
老苍头是贾府的老仆了,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整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子,沉默寡言。他平时跟在贾赦身边,寸步不离,动作慢悠悠的,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可贾赦知道,这老伙计年轻时,是跟着贾家老国公爷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一身本事,深藏不露。
第二天一早,贾赦便喊来老苍头:“老伙计,”贾赦指着身边昂着小脑袋的英哥儿,“英哥儿想学点强身健体的本事。你看着教,不指望他成什么大侠,能长点力气,将来少生病就行。”
老苍头抬起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英哥儿。他沉默着,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老爷,哥儿太小了。骨头嫩得像刚发的芽儿。”
他指了指旁边练石锁的一个壮实护院,“外家功夫,讲究的是打熬筋骨。扎马步、举石锁、撞木桩……这些笨功夫,练的是皮肉筋骨。哥儿这小身板,练早了,容易伤着根骨,长歪了,反倒害了他一辈子。”
英哥儿一听急了,挣脱贾赦的手,噔噔噔跑到老苍头跟前,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全是执拗:“苍爷爷!英哥儿不怕!英哥儿想学!英哥儿可以学……苍梧叔的那种能发出气儿的功夫!”他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
“发出气儿的功夫?”老苍头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看着眼前还没自己腰高的小豆丁,脸上没什么表情,“哥儿说的是内家功夫吧?那更不是小孩子能碰的玩意儿。”
他微微直起点腰,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内家练气,走的是经脉穴道。讲究的是心意沉静,气息悠长。小孩子心猿意马,念头像树上的猴子,东窜西跳,坐都坐不住,怎么静得下来?气感都抓不住,强行练,岔了气,轻则胸闷腹痛,重了……”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英哥儿能坐住!”小家伙倔劲儿上来了,小胸脯一挺,“英哥儿背书的时候,能坐好久好久!英哥儿能静下来!”
他伸出小肉手,去拉老苍头那粗糙的大手:“苍爷爷,你教教我嘛!就一点点!英哥儿很乖的!”
老苍头的看着英哥儿那双清澈见底、充满渴望的大眼睛,又看看旁边贾赦认同的目光,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点为难的神色。
他沉默了很久。
“唉……”老苍头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像背起了一座看不见的山,“老爷既然开了口……也罢。”
他再次看向英哥儿,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哥儿,学这个,比背书难百倍,苦千倍!枯燥得很,像嚼蜡!而且,老头子只教一遍,能领会多少,看哥儿自己的造化。最重要的是,”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绝对!不能!硬来!感觉一点点不舒服,立刻停下!告诉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英哥儿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小大人,“英哥儿听话!不舒服就停下!”
老苍头没再多说,领着英哥儿走到院子里一块干净的空地上。
他盘腿坐下,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沉稳。他拍了拍身前的地面:“来,跟老头子一样坐好。背要直,像棵小松树。肩膀放松,别端着。手……这样放。”
他示范着,双手手心向上,自然地叠放在小腹的位置。
英哥儿学着他的样子,小短腿努力盘起来,腰背挺得笔直,小手也小心翼翼地叠放在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上。
“闭上眼睛,”老苍头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远处传来的钟声,“别管外面的鸟叫,也别管风刮脸。把心思……都收回来,收到自己身上。像……像睡觉前那样,安安静静的。”
英哥儿依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覆下来。
老苍头的声音苍老又缓慢,“别急。慢慢来。先……听自己的呼吸。”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无声地吐出,“吸……气……呼……气……感觉肚子……一起……一伏……”
英哥儿努力模仿着,小肚子跟着吸气鼓起来一点点,呼气又瘪下去。很慢,很慢。他渐渐觉得,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周围的声音似乎小了些,他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老苍头枯瘦的手掌轻轻按在英哥儿小小的后背上,一股温润的微小气流,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探入英哥儿体内。
英哥儿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气,轻轻地从老苍头按在他后背的手心位置,缓慢地探了进来。
英哥儿立刻明白了!这就是老爷爷说的“气”!
“唔…”英哥儿舒服地哼唧了一声。这股暖流沿着他的小脊梁骨慢慢向上爬,所过之处暖洋洋的,像是冬日里晒到的阳光,让人舒服极了!
他觉得身体里每一个角落都活泛起来了,像泡在温水里,暖暖的气流随着呼吸从各处的皮肤涌入体内。
“好玩!”英哥儿心里欢呼。他下意识地,用精神力指挥着这股暖流进入,想让它们更快一些。
轰——!
就在他精神力加入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细小如金丝般的暖流,越来越粗,越来越浓稠,天地间无形的气,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吸扯,汹涌地灌入英哥儿小小的身体!
“不好!”老苍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按在英哥儿背上的手剧烈颤抖,感觉那小小的身体里流动的气脉变成了疯狂的金蟒,在英哥儿的经脉里快速奔腾!
“稳住!”老苍头心中狂吼,浑浊的老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枯瘦的身体都绷紧了,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硬弓,将全部的心神都用来控制气脉流动的速度和方向。
“走!”老苍头心中默念,引导着气脉沿着人体最重要的经脉——督脉,向上冲击!
砰!砰!砰!
英哥儿体内仿佛响起无声的闷雷!那些对常人来说需要经年累月苦修、甚至终生难以冲破的经脉关卡,在这股狂暴的洪流面前,如同脆弱的土坝,被摧枯拉朽般一一冲开!
尾闾关!破!
命门关!破!
夹脊关!破!
玉枕关!破!
……
老苍头惊得魂飞魄散!这速度,这威力,简直闻所未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引导一个三岁稚童练气,而是在驾驭一条失控的怒龙!他咬紧牙关,枯瘦的手掌青筋暴起,死死抵住英哥儿的后背,生怕一个不慎,这具小小的身体就会被撑爆!
短短几个呼吸,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那股狂暴的气脉洪流在老苍头的全力引导下,终于艰难地走完了一个大周天,如同百川归海,轰然涌入英哥儿脐下三寸那小小的丹田气海之中。
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瞬间被精纯浑厚的真气充满,发出只有英哥儿自己能听到的嗡鸣!
“呼——!”老苍头猛地撤开手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向后一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英哥儿的眼神充满了惊骇。
就在这时,英哥儿也睁开了眼睛。他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大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痛苦,只有满满的惊奇和兴奋!
“苍爷爷!”他开心地蹦起来,完全没注意到老苍头紧张后的虚脱,小胳膊小腿感觉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好舒服呀!身体里面暖暖的,像有好多小太阳在转圈圈!”
他学着刚才的样子,小手按在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上,立刻感觉到里面有一团温暖的气在缓缓流动,自动地沿着刚才的路线慢慢转着圈,同时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外面吸收着细微的气流补充进来。
老苍头看着英哥儿那懵懂又精神奕奕的小脸,再感受着他体内那自行运转、生生不息的真气循环,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这……这孩子天生经脉宽阔,识海强大,果真是练武奇才吗?小小年纪,带他运行一个周天便无需刻意引导,真气已能运转?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妖孽的根骨!
“哥儿……”老苍头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记住!刚才……是老头子拼了老命在帮你!以后你自己练,万万不可像刚才那样,一下子吸那么多气进来!你的识海……你的识海很厉害,”他斟酌着用词,“它能引来很多气,但你的身体还太小,太嫩!就像一个小水袋,硬要灌进一缸水,会撑破的!懂吗?会……嘭!”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神情极其严肃,“只能一点点来!感觉一点点不舒服,立刻停下!绝对!绝对不能硬来!”
英哥儿看着苍爷爷从未有过的严厉表情,又想起刚才体内那股差点失控的气脉洪流,虽然不太明白“撑破”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知道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用力点点头,小脸也认真起来:“嗯!英哥儿记住啦!一点点来!不舒服就停下!绝对不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