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了些干粮,清水揉着额头被敲出的包,一边用脚尖一下一下的扫着路边的野草,闷闷不乐。
莱恩则靠着马车的轮子,坐在铺开的毡毯上,闭目养神。阳光洒在脸上痒痒的,惹得他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鼻尖。
“好了。”苍泽敲了敲车厢:“继续出发吧。”
莱恩和清水赶紧窜上车厢,沐婉华拍了拍身边:“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清水乖乖的靠过去坐好,露出了左肩包扎好的伤口:“就不能晚上在看吗?马车行驶又不稳,万一戳到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给你换药。”沐婉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手指在她伤口附近轻轻按压:“这痛吗?这里呢?”
清水感受着沐婉华手指在附近戳来戳去,皱着眉轻轻吐气:“还好,没那么痛了。”说着右臂抬起,做了个强壮的姿势:“水曜玄气生生…”
接着像是想起了没能救下的阿雅,眼神黯淡,垂下了手臂:“狗屁生生不息…”
莱恩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同样心里一痛。
车厢里的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沐婉华察觉不对,赶紧用手戳了戳清水的伤口:“这里痛不痛?”
“啊啊啊啊——!”
清水一声惨叫,捂着伤口哆嗦了起来,注意力马上转移到肩膀的剧痛中上:“你戳到洞了啊啊啊!”
沐婉华轻声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挺有精神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恢复了。”
“啊啊啊——你还拍!”
日渐西斜,不知不觉几近黄昏。马车从树木林立的官道,转入了乡间小路。
“等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骑马回来。”沐婉华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之前你教过我,你们不在家的日子,我又让吴十七仔细教导过骑马。”
“哦?”清水眼神一亮,打量着沐婉华:“没想到啊,这些日子倒是把马术练的不错?”
沐婉华垂下眼眸:“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马车停了下来,苍泽翻身下车。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敲了敲车厢:“就在这休息吧,背风。”
几人下车,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被弃用的采石场旧路,为了便于马车拉动石料,修筑的极为宽阔。
他们现在所在,就是这条宽阔的路旁,一处堆砌的碎石堆旁。
“怎么还选了这么个地方?”清水四处打量,看到了不远处的废弃棚屋:“以前石丁休息的地方?”
苍泽拴牢马匹,头也不回:“你要是想住你就去住,没准还有‘邻居’钻你被窝。”
“噫——!”清水打了个冷颤,立刻打消了念头:“我才不去。”
莱恩好奇的拉了拉沐婉华:“娘,石丁是什么?”
沐婉华放下毡毯,揉了揉他的脑袋:“开采石料的时候,除了石匠和采石工,人数最多的就是石丁了。”
“他们是被征发的劳工,没有工钱,甚至还要自带干粮饮水。”
沐婉华的眼中流出一丝怜悯:“简单来说,石丁也是徭役的一种。”
“不止如此哦。”清水伸手在空气中点来点去:“而且石丁极其容易受伤,死亡。虽说王国有对伤残死亡的抚恤,但他们的家人很难拿到手上。”
清水表情一变,流露出对王国制度的不满情绪:“抚恤的钱财和粮食极少不说,上下级官员还要层层剥削,最终家人得到的,可能只是不足三天的口粮。”
“这还算幸运的。”清水接着说道:“有些地方会隐瞒死亡,谎报逃役失踪,赔偿更是无从谈起。”
莱恩一脸震惊,不由得脱口问道:“为什么劳动没有报酬呢?为什么他们为了建设王国,受伤甚至死亡,还得不到应有的补偿呢?”
苍泽走了过来,眼神复杂:“别谈这些了,莱恩,等你长大就懂了。”
莱恩根本不懂,为什么有村长那般满脑子抱负和想法的人,也有文相和叛军那样造成混乱的人。
而现在,又多了一种剥削百姓的人。
“徭役,真可怕啊…”他的小脑袋还不理解,为什么这种制度会在王国存在。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几人整装启程时,那处废弃的破败棚屋前,多了一些干粮和饮水。
车轮继续向前滚动,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们就能抵达前往忘川的第二个村子。
石崖村。
这是一个因为附近盛产石料,而发展起来的庞大村落。如今村中常住人口数千,规模几乎与一般的镇城相当。
村里的人大多以采石为生,仅有少部分农户与猎户。村长是远近闻名的恶霸,与陇川的青年村长恰恰相反。
夕阳将小路染成金色,马车刚行至村口,便被几名皮肤黝黑,膀大腰圆的壮汉拦住去路。
“站住。”为首者拎着一根木棒,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从哪来的,到哪里去,有没有路引?”
苍泽将碧波府文牒递出。
这封让陇川村长当作大人物来访的文牒,在这壮汉眼里只是被随意一瞥,就扔给了苍泽。
“五十叶,娃娃减半。”
苍泽气笑了,他收起文牒,抬眼斜睨着面前的几名壮汉:“哦?你没看到文牒上的官印?”
那壮汉撇撇嘴:“什么狗屁官印文牒,我不识字。”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壮汉们便步步紧逼。接着伸手向后一挥,村口便跑来更多年轻人。
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恐吓般敲击着车厢:“没有路引,一律收取过路费,大人五十,小孩减半!”
“入村后至少在村内客栈留宿三日,每日三百叶,酒食另算!”
清水“腾”的一下从车厢站起,一把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抢劫?”
突然从车帘伸出的脑袋,将车厢后探头探脑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他倒退着撞到几名同伴,接着恼羞成怒地稳住身形。
“什么抢劫,我们是石崖村乡勇,这是规矩!”
“狗屁规矩。”清水冷笑着从车厢跳了出来,轻盈落地。她伸手指点着面前的几人:“还非得走这一条路不成?我们换路走!”
车头处明显是领头的那个男人,抬脚踩在了苍泽身边的木板上,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换路?就这一条路!”
清水缓缓扬起下巴,笑容愈发森然:“那,我要是不给钱,还非得进去,还不住客栈,怎样?”
围住马车的年轻人们默契的上前一步,伸手摸向后背。
“那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