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篝火摇曳,将鲁有脚沟壑纵横的面庞映照得明明灭灭。他浑浊的目光如同历经沧桑的鹰隼,扫过林惊澜腰间温润的金珠,最终落在他沉静如渊的眼眸深处。“林镇远…”干涩沙哑的声音从胸腔挤出,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老夫认得那串珠子…五年前,金陵城破前天夜里,忠勇坊林府后院…”话音未落,他猛地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似乎灼烧着过往的回忆。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毫无征兆地从上方传来!整个地窖剧烈震颤!簌簌的泥土和碎石从头顶的夯土层剥落,如同密集的雨点砸在干草铺上!悬挂的油灯疯狂摇摆,光影乱舞!沉睡的乞丐们瞬间被惊醒,惊恐的尖叫、哭嚎、咒骂声响成一片! “塌啦!地龙翻身啦!”
“娘咧!快跑啊!”
“挤什么挤!踩死人啦!”
人群如同炸窝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向狭窄的出口涌去!混乱中,有人被推倒,有人跌倒,场面彻底失控!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原地蹲下!”鲁有脚须发戟张,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手中的硬木拐杖重重顿地,“咚!”一声闷响,竟压过了所有混乱的声浪!长期积累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大部分慌乱的花子,他们如同受惊的兔子,抱着头瑟瑟发抖地蹲在原地。 但这短暂的震慑并未解决危机!头顶的震动和轰鸣仍在持续,越来越猛烈!伴随着隐约的砖石垮塌声和模糊的喊杀声!是火药!有人在炸城?! “不好!是瓮城!”钱满仓猛地一拍油亮的脑门,小眼睛瞪得溜圆,瞬间没了醉意,“哪个丧门星玩这么大?!上面打起来啦!出口肯定被封死!走这边!快!”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如同受惊的硕鼠,哧溜一下蹿到地窖最深处一面看似普通的夯土墙边!只见他伸出油腻的手指,在墙根几块不起眼的凸起土砖上飞快地按、扭、撬了几下。 “咯吱…嘎啦啦…”沉重的机械摩擦声在混乱中响起!那面厚实的土墙,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半尺,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郁铁锈和硝石味道的气流瞬间涌入! “地道!快!”钱满仓尖着嗓子催促。 林惊澜与柳如絮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林惊澜一把拽起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焕,紧随钱满仓钻入暗道!柳如絮护在最后,周身寒气弥漫,警惕着混乱的人群和未知的黑暗。鲁有脚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还在蹲地颤抖的花子们,又看了一眼那幽深的洞口,猛地灌干碗中残酒,将粗陶碗狠狠摔在地上!“都听着!想活命的,一个跟一个,钻进洞去!乱跑乱叫的,留下喂刀!”他低吼一声,拄着拐杖紧随柳如絮之后钻入暗道!那个叫狗蛋的小乞丐,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爷爷的腿,一同消失在洞口。 暗道狭窄、曲折、陡峭向下,仅凭钱满仓不知从哪摸出的一颗散发微弱萤光的珠子照明。空气污浊沉闷,弥漫着陈年的土腥、硝石味和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脚下的地面湿滑黏腻,布满了滑腻的青苔。黑暗中,只闻急促压抑的喘息声和身后地窖方向传来的、越来越沉闷的爆炸声以及隐隐的惨叫! 倾斜向下走了约半炷香时间,前方传来钱满仓压低的声音:“嘎吱…到了!轻点!”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他正费力地顶开一块沉重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石板。 一股更加寒冷、带着浓重水汽和铁锈腥味的风灌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幽深的石砌甬道!两侧墙壁高大厚重,布满青苔和水渍,每隔数丈便有一个铁栅栏封死的拱形门洞,黑黢黢不知通向何处。头顶是巨大条石砌成的拱券顶,滴滴答答地往下渗着冰冷的水珠。地上积水没踝,冰凉刺骨。甬道延伸向无尽的黑暗,寂静得可怕,只有水滴滴落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回荡。 “这是…青州古瓮城的藏兵洞秘道?”鲁有脚浑浊的目光扫过墙壁上模糊的刻痕和厚重的铁栅,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钱串子,你这过街老鼠,倒是会钻洞!” “嘿嘿,好说好说!道爷我走南闯北,就靠这手钻洞探宝的本事糊口嘛!”钱满仓得意地搓着手,小眼睛警惕地四处扫视,“不过道爷得提醒各位大爷,这地方邪性得很!听说前朝鞑子败退时,在这坑杀过不少战俘,冤魂不散呐!而且…”他声音压得更低,“这地方现在归谁管,诸位心里有数吧?纪昀那老狐狸的‘獠牙’最喜欢在这种耗子洞里猫着!” 仿佛印证他的话,甬道深处死寂的黑暗中,陡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但在落针可闻的甬道中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柳如絮凤眸寒光一闪!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她指尖微动!一道细若牛毛、几乎透明的冰棱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带着刺骨寒气,直刺甬道右前方一个铁栅栏封死的黑暗门洞! “噗!” 冰棱没入黑暗,似乎击中了什么!紧接着是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 “有埋伏!”林惊澜低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朝着声音来源扑去!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甬道深处黑暗中,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响起!刹那间,破空之声大作!数道乌光从前后左右数个被封死的拱门黑暗中激射而出!劲弩!毒镖!飞蝗石!角度刁钻狠辣,覆盖了众人立足的空间! “哎呦我的娘!”钱满仓怪叫一声,吓得抱头蹲下! 柳如絮冷哼一声,双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印!玄阴真气汹涌而出!她身周三尺之地,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晶莹的冰菱!一面巨大的、弧形的冰晶盾墙瞬间在她身前凝成! “叮叮当当!”密集的撞击声如雨打芭蕉!暗器撞在厚达数寸的冰盾之上,火星四溅,毒液侵蚀发出滋滋声响!冰盾剧烈震颤,表面蛛网般裂痕蔓延! 同一时间,林惊澜已扑至那发出闷哼的门洞前!他右掌拍出,并非硬撼铁栅,掌心吐出一股柔韧绵长的阴劲!《两仪参同契》·阴掌! “嗡!”
厚重的铁栅栏杆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拉扯挤压,瞬间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个紧贴铁栅、手持淬毒短弩的黑影暴露出来!他眼中满是惊骇,显然没料到对方竟能以如此柔劲破开精铁! 林惊澜左指如电!碎玉之力凝聚指尖!一道凝练的白芒无声射出,直取黑影咽喉! “噗!”黑影喉头炸开血洞,哼都未哼一声便瘫软下去! 但危机并未解除!左右两侧被封死的拱门后,同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个同样装束、气息阴冷的身影撞开早已朽烂的铁栅,如同黑暗中扑出的饿狼!一人手持淬毒分水刺,招式狠辣阴毒,直刺林惊澜肋下!另一人则挥舞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开碑裂石的威势,狠狠劈向他的天灵盖!竟是配合默契的合击之术! “林大哥小心!”柳如絮清叱一声,冰盾挡住大部分暗器,指尖寒芒再闪,数道玄阴指力如灵蛇吐信,射向那使鬼头刀的大汉下盘! 林惊澜面对两路夹击,眼中却古井无波!他身形在原地滴溜溜一转,如同风中劲竹!《两仪参同契》·阴阳旋!一股无形气旋以他为中心瞬间产生!那阴毒刺来的分水刺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去势骤缓!而那刚猛劈下的鬼头刀,被他旋转的身形带动,竟偏离了轨迹,擦着他肩头砍空!刀势收不住,反而劈向同伴的分水刺! “铛!”刺刀相交,火星四溅!两人招式被自己人硬生生打断,虎口发麻,气血翻涌!惊骇之色刚浮现—— 林惊澜的碎玉指已至!两道凝练指风如同穿云之箭,无声无息洞穿了两人眉心! 兔起鹘落,三名埋伏的“獠牙”死士瞬间毙命! “点子硬!扯呼!”甬道深处,那阴冷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棘手!最后的残余伏兵迅速隐入黑暗深处,脚步声急速远去。 甬道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气和冰盾融化的水滴声。 “我的无量天尊!吓死道爷了!这…这买卖太亏本了!”钱满仓拍着油腻的胸口,夸张地喘着粗气,随即又心疼地看着满地散乱的铜钱(刚才混乱中他又被吓掉了不少)。他捡起一枚沾血的铜钱,在道袍上使劲擦了擦,小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鲁有脚拄着拐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和扭曲的铁栅,最后定格在林惊澜身上,沙哑道:“好俊的功夫!少林的路数,却又不全是…年纪轻轻,难得!”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惊澜腰间金珠,语气变得异常低沉,“小子,当年金陵城破前夜…林将军曾秘会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鲁有脚身上!林惊澜心头剧震,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人…身穿御马监的麒麟服!”鲁有脚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老夫当时在府外屋顶…看得分明!那人交给林将军一封密函…林将军脸色大变…随后府中便传出‘铁锁横江’的紧急军令…接着…便是三天后的灭门…”他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干枯的手指紧紧攥住了硬木拐杖。 御马监?!麒麟服?!众人皆惊!御马监掌印太监,乃天子近侍,掌控禁军一部,权势熏天!竟然也卷入了当年的阴谋?! 就在这秘密即将揭开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皮革被刺破的声响!
鲁有脚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佝偻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双眼骤然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痛苦!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 一截闪烁着幽蓝寒芒的菱形镖尖,赫然从他的后心透胸而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洗得发白的七袋鹑衣! “爷爷——!”一直紧紧抱着他腿的小乞丐狗蛋,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小心!”林惊澜与柳如絮同时厉喝!目光如电射向鲁有脚身后那无尽的黑暗甬道! 一道瘦小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鲁有脚身后一个被忽略的、低矮的排水口阴影中滑出!那人一身紧致的夜行水袍,脸上蒙着只露出两只冰冷眼睛的黑巾,身形矮小如童!他手中还保持着甩出毒镖的姿势!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如同受惊的壁虎,贴着湿滑的墙壁,闪电般向甬道更深处的黑暗遁去!速度奇快,身法诡异! “哪里走!”林惊澜眼中杀机暴涨!《两仪参同契》心法运转到极致,身形如一道灰色闪电,直追而去!柳如絮凤眸含煞,玄阴真气鼓荡,紧随其后!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那道遁逃的瘦小身影! 钱满仓看着倒在血泊中抽搐的鲁有脚,又看看尖叫哭泣的狗蛋,再看看地上散落的染血铜钱,小眼睛眨了眨,忽然一拍大腿:“哎呦!亏大发了!这‘铜钱乱气阵’的独家秘方还没卖呢!”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满地捡钱,嘴里念念叨叨,“道爷我这次真是赔了老本了!不行不行,得加钱!必须加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