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吉克也从屋里闻声而出,见到岩桑,他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大步上前,和岩桑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岩桑大哥,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捎个信。”
岩桑用力拍了拍吉克的后背,笑着解释道:“这不是送拉则回来嘛,他的腿被林老先生治好了,能自己走路了,我送他回来,顺便也来看看你和莫苏。”
“拉则的腿好了?”吉克又惊又喜,连忙看向正被阿芝搀扶着走下马车的拉则。
他绕着拉则仔细看了两圈,不敢相信地让拉则走几步给他看看。
拉则依言,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在吉克面前走了个来回。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吉克高兴得直拍手,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
“林莫苏真是神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吉克热情地招呼着:“来了就别急着走了。正好,晚上都在我家吃饭,咱们好好聚聚!”
阿芝一听,赶紧把手里的两只鸡强硬地塞到吉克手里,语气急切又诚恳:“不行不行,今晚一定得来我家吃饭。”
“莫苏,您和吉克一定得来,要不是您和林莫苏,我家拉则就没了。这顿饭无论如何都得在我家吃,我这就回去做饭,一会儿做好了就来叫你们。”
她生怕被拒绝,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快步往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一定来啊,等着我来叫你们。”
吉克手里提着还在扑腾的鸡,看着阿芝飞快跑远的背影,想追上去把鸡还给她,却被自己的母亲出声喊住了。
“吉克,留下吧。阿芝心里这份感激,得让她有机会表达出来。这样,她心里才能真正舒坦。这鸡,咱们就收下,晚上一起去她家吃饭。”
拉则也连忙在一旁附和:“是啊,吉克阿哥,你就听莫苏的吧。我阿嫫她是真心实意想感谢你们。”
吉克见母亲和拉则都这么说,只好作罢。他提着鸡,走到院子角落的鸡圈旁,打开栅栏门,将鸡放了进去,和自家养的几只鸡关在了一起。
随后吉克热情地邀请岩桑进屋。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中央的火塘里跳动着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冬天的寒意。
岩桑将特意从石城带来的几包饴糖和精细糕点拿出来,恭敬地递给莫苏:
“一点小小心意,给您和吉克尝尝。”
莫苏笑着接过,道了谢,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便去张罗茶水。吉克和岩桑则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坐下,伸出手靠近火焰取暖。
跳动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岩桑压低了些声音,关切地问道:“吉克,这边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
吉克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光噼啪一声轻响,映照出他略显凝重的神色:
“说不上多顺利。寨子里的人,心思都不一样,各有各的想法。”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正在灶边安静烧水的莫苏,继续说道:
“我阿嫫让我不要急,静观其变。她说,有些事情,就像山涧里的水,急吼吼地去堵,反而容易决堤。让它自己慢慢地流,时候到了,该改变的自然就会改变。”
岩桑听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莫苏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孙大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石城。”
“兹莫和毕摩在寨子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树大根深,不是一下子就能动摇的。咱们确实不能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两人又低声聊了些,心中渐渐有了更清晰的打算。
与此同时,拉则家里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他被闻讯赶来的更多邻居团团围住,大家七嘴八舌,好奇地询问着他这几个月在石城的经历和治疗过程。
“拉则,快说说,那汉人莫苏到底是怎么给你治的?”
“那汉人莫苏就这么灵验?比咱们毕摩的祈福还厉害。”
“你在石城住了那么久,汉人对咱们好不好?没欺负你吧?”
拉则精神很好,他耐心地一一回答着乡亲们的问题,描述林郎中如何每日为他施针、按摩,如何调整药方,也说了秦阳一家对他的照顾,尽可能消除大家对汉人的误解和隔阂。
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在寨子里颇有些威望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极其关心的问题:
“拉则,你老实告诉阿普,他们说的那个两季稻,真的能在咱们这地方,一年收两次?”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拉则脸上。拉则神情认真,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普,是真的。我在石城养病的时候,虽然没下过地,但听秦叔他们说起过。”
“佤山那边,两季稻子确实都已经丰收了,金灿灿的谷子都堆满了仓。”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紧接着又追问:“那产量呢?真能像他们说的,翻上一番还不止?”
这个问题更具体,拉则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他谨慎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阿普,具体的收成数额,我没亲自下田去称量,不敢给您打包票。但是,一年收两次,那加起来肯定也是多了一大截。”
他的描述,让周围不少寨民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爨寨人口不少,田地也多,但大多是旱地,适合种玉米、土豆。
真正水源充足、能种水稻的水田,远远比不上佤山那么广阔。
因此,在爨寨,糙粝却顶饱的玉米饭才是日常主食,香喷喷的白米饭,对于许多人家来说,是逢年过节才能奢侈一顿的享受。
若是寨子里的水田真能像佤山那样,一年种出两季稻谷,就算旱地不变,光是多出来的稻米,也足以让家家户户的饭桌上能常见白米饭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多人心中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让人如何能不心动?
岩桑在吉克家吃了晚饭,又被热情挽留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告辞。
吉克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带些东西回去,硬是捉了几只肥硕的母鸡,用草绳捆了脚,塞进了马车角落里。
岩桑推辞不过,只好笑着收下,赶着马车,在晨曦中离开了爨寨,返回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