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在积雪未消的山林间艰难寻觅。
他幸运地找到几株可用于退热的草药,又费尽力气掏得几枚冻僵的野果,心中稍安,急忙往回赶。
只盼英台能撑住,盼那舍身救人的壮士……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那处隐蔽的木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手中的草药野果险些掉落——
木屋门外,赫然倒着一个血人!
玄色短袄已被鲜血浸透,凝固成暗紫色,面色灰败。
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不是马石又是谁?!
“壮士!”
梁山伯惊呼一声,慌忙扑过去,探其鼻息,虽微弱却尚存。
他心中又急又痛,这忠仆竟真的拼死追到了这里!
不及细想,用尽全身力气,将比自己沉重许多的马石半拖半抱地弄进狭小的木屋。
屋内,祝英台依旧昏睡不醒,额上覆着的雪早已融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一边是重伤垂危的恩人,一边是高热不退、身份特殊的“英台”。
梁山伯只觉得头皮发麻,平生从未面临过如此棘手艰难的境地。
他急得在逼仄的木屋里团团转,冷汗浸透了内衫。
他先胡乱地将找来的草药塞入口中嚼碎,小心敷在马石最深的那道肩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袍下摆,笨拙地为其包扎止血。
然而马石伤势太重,多处伤口依旧缓缓渗血,非他所能处理。
他又赶紧换了一块干净的雪布覆在祝英台额上,看着她痛苦蹙眉的模样,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书生,面对这般状况,除了干着急,竟束手无策!
就在梁山伯几乎绝望之际,远处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呼喊!
“山伯——!英台——!”
“梁公子!祝公子!你们在哪儿?!”
是荀巨伯那熟悉的大嗓门!还有山长陈子俊和王卓然的声音!以及众多学子的呼唤!
援兵到了!梁山伯猛地抬头,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彼岸,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他连滚爬起,冲出木屋,用尽全身力气挥舞手臂,嘶声大喊:“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山长!巨伯!快来这里!”
很快,荀巨伯一马当先,带着山长陈子俊、王卓然夫子以及十数名手持棍棒、面带忧色的学子急匆匆赶来。
当众人看到小木屋内外的景象时,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屋内,祝英台昏迷不醒,面色潮红,显得格外脆弱。
角落里一个血人般的陌生汉子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而梁山伯自己也是发髻散乱,衣衫破损,满脸疲惫与惊惶。
“天啊!这…这是怎么了?!”陈子俊山长骇然道。
荀巨伯更是冲过去,看到祝英台的模样,眼圈都红了。
“英台!英台你怎么了?”
王卓然夫子较为沉稳,立刻上前查看祝英台的情况。
触手额温,脸色顿变:“好烫!风寒极重!得快些回去救治!”
众人七手八脚便要上前帮忙抬人。
梁山伯见状,心中猛地一紧!
绝不能让旁人触碰英台!
女儿身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冲过去,挡在祝英台面前。
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失态:“别动她!你们…你们抬那位壮士就好!英台…英台我来!我一个人就可以!”
说罢,他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昏睡的祝英台打横抱起。
紧紧护在怀中,仿佛抱着举世无双的珍宝,低着头就往外走。
他的动作坚决甚至带着几分蛮横,与平日温吞木讷的模样判若两人。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面面相觑。
荀巨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山伯,你……”
王卓然夫子抚须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见梁山伯态度异常坚决,且眼下救治伤者要紧。
便开口道:“罢了,便依梁生吧。诸位速将这位壮士小心抬上担架,动作轻些!”
陈子俊山长也压下心中疑惑,指挥学子们小心地将重伤昏迷的马石安置好。
一行人匆匆往尼山书院书院走,气氛凝重而急切。
回到尼山书院,早已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银心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了过来。
当她看到被梁山伯小心翼翼抱回来、昏迷不醒、脸色异常潮红的“小姐”时。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公…公子!”她声音发颤,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梁山伯一路紧绷着神经,直到将祝英台安然送回甲子六号房。
轻轻放在那张熟悉的床榻上,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觉得双臂酸软,几乎站立不稳。
银心扑到床前,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强自镇定,立刻对房内众人,包括仍想留下帮忙的梁山伯和荀巨伯。
下了逐客令:“多谢梁公子、荀公子!多谢山长和各位夫子!我家公子需要静养,奴婢会小心照顾的,诸位请回吧!”
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和急切,不容置疑。
梁山伯看着榻上的人,满心话语与担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叹息,被荀巨伯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陈子俊安排人去请大夫,又嘱咐银心好生照料,也摇头叹息着离去。
王卓然夫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方才转身。
房门一关,银心立刻落下门闩。
她扑回床边,颤抖着手解开裹在祝英台身上的层层束缚。
当看到小姐中衣松散,甚至束胸布都未曾系好时,她瞬间明白了最担心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
她又惊又怕,眼泪掉得更凶,慌忙打来热水,为小姐擦拭身体,更换干爽的贴身衣物,重新紧紧裹好束胸,盖上厚被。
看着小姐即使在昏睡中也依旧紧蹙的眉头,银心握着她的手。
低声泣道:“小姐…小姐你千万不能有事…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前途一片惊涛骇浪。
而房外,梁山伯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寒风掠过,他却浑然不觉冷。
方才抱着英台时那异常的轻盈柔软、还有之前破庙中那惊心动魄的……
画面他脑中交织盘旋,让他心乱如麻。
却又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悖德的悸动。
英台的秘密,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压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