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上的“归墟引”三字静止不动,那道黑线如墨滴凝滞,再未蔓延。我退后半步,掌心仍残留着靠近石面时的温热感,像是触到了某种活物的呼吸。
南宫璃的精神屏障尚未散去,淡蓝光晕在她周身流转,微弱却稳定。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它认出了你。”
我没有回应,只将右手缓缓收回,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经脉深处传来的抽搐——万法摹刻的反噬仍未消尽,右臂像被烧红的铁丝贯穿,每一次灵力波动都带来刺痛。
玉佩贴在胸口,裂纹遍布,第八道裂痕边缘的银光已隐没,但内部仍有震颤,如同沉睡的兽在梦中喘息。
“刚才那黑线……”我开口,声音沙哑,“不是攻击,是感应。”
她轻轻点头,眉心血痣黯淡无光,显然精神力已近极限。“封印还在运作,有人或什么东西,在另一端维持着它。”她顿了顿,“伏羲未必是主谋,他可能也只是棋子。”
我靠上岩壁,冰冷的石面压住后背灼痛的伤口。脑海中浮现出伏羲临死前的模样——七根锁链缠身,精血燃尽,却仍执着于激活符文。若他真是执行者之一,那真正的源头,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归墟。”我说出这两个字,喉间泛起一股腥甜,“你说古籍记载都在中域边境?”
“嗯。”她闭目片刻,似在回忆,“《九霄古录》残篇提过三次‘归墟’,皆指向中域荒原。那里空间不稳,灵气紊乱,历代修士视为禁地。若有门户存在,也只有那种地方能承载它的开启。”
我沉默。中域边境,千里荒原,无城无镇,连御兽宗的飞禽都不敢轻易穿越。若真要去,必须绕行西域边缘,避开北域矿渊的塌陷带——那是魔气渗出之地,曾有化神强者陨落其中。
“我们现在走不了。”我低声道,“我双目未开,灵力仅能勉强运转。你神魂受损,连法杖都快握不住。”
她没有反驳,只是慢慢坐下,将冰晶法杖横置膝上。指节苍白,却依旧稳稳扣住杖柄。
“我知道。”她说,“但线索不会等人。若有人先一步找到归墟之门,后果不会比今日更轻。”
我冷笑一声:“所以我们得赌。”
“不是赌。”她抬眼看向我,目光穿透黑暗,“是你还能用因果回溯,哪怕只有三息;是我还能释放精神印记,哪怕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我们还有三天。”
我盯着那块石板,识海中的血色丝线悄然延伸,再次扫过逆向回环的符文。这一次,我没有动用万法摹刻,只是静静观察它的结构走向——与伏羲所用的开启之纹相似,却又截然相反。一个向外撕裂空间,一个向内收敛万物。
这不只是门户,是通道的逆转。
“休整三天。”我终于开口,“三日后启程。”
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我盘膝而坐,从怀中取出玉佩,指尖轻抚裂纹。系统界面迟迟未现,直到我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表面,水墨画卷才艰难浮现,血色题字缓缓显现:【追溯封印之源,获取残缺符文】。
任务仍在。
我尝试激活因果回溯,视野漆黑如旧,但识海中血丝成网,勉强撑起三息。足够预警,不足以战斗。不能再强行使用万法摹刻,否则经脉会彻底崩断。
南宫璃则闭目调息,以法杖为引,引导残余灵力修复识海。她的呼吸起初急促,随后渐趋平稳,眉心朱砂微闪,似有微光流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岩穴深处传来细微响动——不是水滴,是风声。极轻,却带着某种规律,像是从通道尽头吹来。
我睁开眼,虽看不见,却感知到空气的流动变了方向。
“你感觉到了吗?”我问。
她缓缓睁眼:“风,是从石板后面来的。”
我心头一紧。这通道本该是封闭的,若风能穿行,说明后方另有空间。可方才探查时,并未发现出口。
“不是物理通道。”她轻声道,“是气息的流动,跨越了界限。”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说,归墟通幽冥,纳万邪。若真是天地之隙,或许……它并不完全存在于现实。”
她没答,只是抬起手,将一缕精神力注入法杖。冰晶微亮,映照石板表面。那些符文依旧静止,但在光影交错的一瞬,我似乎看到逆向回环的标记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错觉。
“它在回应。”我说。
她收回手,脸色更白了几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我点头,撑地起身。双腿发软,但还能站稳。短剑仍在手中,剑柄沾着干涸的血迹,指腹摩挲过一道旧划痕——那是初入宗门时被折辱留下的印记。如今人已死,仇已报,可路却越走越深。
“路线。”我沉声道,“怎么走最稳妥?”
她思索片刻:“不能直穿中域,沿途有多处空间裂隙,稍有不慎就会坠入虚无。最好的路径是经由西域边缘,借御兽宗旧日兽道前行,绕过北域矿渊。”
我闭目,在识海中勾勒地形。过往任务所得的碎片信息逐一浮现——西域火原的迁徙路线、北域矿渊的塌陷时间节点、中域荒原的灵气潮汐规律。
“这条路慢。”我说,“但活路最长。”
“那就走它。”她扶着法杖站起来,肩头微晃,却没有退缩。
我从怀中取出一枚时空碎片,握在掌心。它微凉,却能让我安心。这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三日。”我重复一遍,“恢复基本战力,定好每日行程,沿途设下精神印记以防迷失。”
她点头:“我会在每十里留下一道精神波纹,你可用因果回溯捕捉其轨迹。”
我将玉佩收回衣襟,裂纹未再扩展,震荡也趋于平静。它还在,还能用,哪怕只剩一口气。
风又起了。
这一次,卷起了地上的尘灰,打着旋儿掠过石板。那“归墟引”三字依旧清晰,笔画深处的黑线却开始缓缓收缩,如同退潮的墨迹。
我盯着那一点,忽然察觉不对。
黑线不是在消失。
它是在**回流**。
仿佛石板背后的东西,正把刚才渗出的气息一点点收回体内。
南宫璃也察觉到了,她迅速抬手,法杖前指,精神屏障再度展开。
我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别刺激它。”我低声道,“它知道我们在看。”
她缓缓放下法杖,呼吸放轻。
我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那黑线彻底隐没于石缝之中。
石板恢复死寂,仿佛从未有过异动。
可我知道,刚才那一瞬的共鸣,不是偶然。玉佩的震颤,符文的回应,风的流向——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中域。
我转身面向通道入口,虽看不见光明,却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正在等待。
“第一天。”我说,“从现在开始计时。”
她站在我身旁,肩并肩,一如往昔。
风停了。
石板上的灰尘缓缓落下,覆盖了“归墟引”三个字的最后一角。
我的手指还搭在剑柄上,掌心出汗,剑柄微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