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你真可爱。”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回荡,每次撞上颅骨,都像炸开一样疼。它像射向头颅的箭、刺进心脏的刀、架在脖子上的镰刀、砸向脸的砖头。最初的冲击已经够疼了,可随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在我脑海里回响,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理所当然,逃跑成了唯一的选择。我匆匆道别,一溜烟跑回家,把头埋进枕头里尖叫。叫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于是便去给地下室里那个海豚之血俘虏喂了陈婆婆的安眠药。塞尔似乎有点怕我,没再试图操控我的情绪,乖乖喝了药。他那只骨折的手腕肯定很疼,不然也不会这么渴望陷入昏迷。
可所有的拖延都是徒劳 —— 最后我还是和贾斯敏一起坐上了船,横渡绿洲。
贾斯敏的保镖用来送我们过河的小船,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小艇之一,大小介于皮划艇和小木屋之间。它宽敞到能轻松容纳贾斯敏、我,还有四个高大的保镖 —— 不过她多余的蔬菜水果,足以填满剩下的空间。
我坐在一袋形状古怪的块茎上,硬邦邦的块茎硌着我本就瘦削的屁股。腿上放着一个布包 —— 巴布给我的那个背包太珍贵,没必要平白无故带着 —— 包里只有一张小纸片。风吹在我脸上,拂过乱糟糟的头发,冻得我耳朵发麻,连眼睛里的水分都快被吹干了。我坐的地方大概是船上最不舒服的位置:贾斯敏有一把固定在甲板上的椅子,保镖们(两边各两个)也有小长凳坐着划船。我试着去划其中一支桨,结果立刻被一个皱着眉的保镖赶走了。提妈妈的名字倒是让他们多了几分尊重,可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和街头混混没多大区别。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要在这里。太阳下山前几小时,妈妈一瘸一拐地回到餐馆。简单说明弗龙德家族的情况后,她匆匆写了封信递给我,坚持要我亲手交给弗龙德家族的族长。我倒愿意自认为是个有经验的外交官,可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即便如此,我也别无选择。
更别提我还得和那个见证了我人生最尴尬时刻的人,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
为了不去想疼得发麻的屁股,也为了忘掉贾斯敏给我自尊心带来的打击,我不停找话题聊天:“用船运货去集市,真的是最好的方式吗?妈妈和我的导师斯蒂奇聊农活时,总说要用马车,可我看到的农夫大多用小艇。”
贾斯敏把目光从周围的景色上移开 —— 几公里宽的水面在傍晚橘色的光线下起伏荡漾。“他们俩都不是‘街区’本地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
“我不清楚大陆其他地方的情况,但在这里,用船确实最合理。” 她指了指我们漂浮的水面 —— 这片湖几乎一望无际,“你觉得拉着马车绕湖一周要多久?”
我刚想回答,就被她打断了。
“我就是问问,不用回答。我猜至少要一天,而且那活儿累得很,拉货的牲口肯定撑不住。直接…… 漂过去,要轻松多了。”
我挠了挠耳后,趁机想个能填补沉默的问题:“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地啊?你爸爸看起来好像很执着于保住这些地。”
她咂了咂嘴,像是在认真思考 —— 这原本挺烦人的动作,从她嘴里做出来,却莫名有些可爱。“倒不是因为地多,主要是我们家守着这些地太久了。要是吉皮说的是真的,我们家在绿洲边待的时间,几乎和这片绿洲存在的时间一样长。不过这也可能是借口。这附近的田地,大部分都是我们家的。要是我是一家之主,我也不会放弃。”
“不是,我是说,具体有多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大概占了湖边区域的五分之三吧。”
我眨了眨眼:“你在逗我吧?”
“哎呀,还有住宅区呢,而且绿洲外围也有地啊!” 她看起来都快不好意思了。
一股报复的念头涌上心头,我开始故意逗她:“那绿洲外围,能耕种的地有多少?”
她沉默了。我当然注意到保镖们投来的凶狠目光 —— 除了那个豁牙的,他在偷偷笑 —— 但能逗到不好意思的贾斯敏,这种机会太难得,我可不想错过。
“贾斯敏?”
她小声回答:“没多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家占了‘街区’大部分的地?”
“是我们家,” 她纠正道,“不是我。”
我想了几秒:“都一样。”
她转过头看我,辫子在风中晃荡:“怎么就一样了?”
“你很有钱。”
“跟那些大家族比,我们家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你就是很有钱。”
贾斯敏皱起眉,嘴巴也撇了起来,一脸不悦:“奥维,别这么幼稚。我没那么有钱。”
我咧嘴坏笑:“有钱人家的小姐,居然觉得自己没钱。” 我笑得更开了,“贾斯敏,你真可爱。”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弗龙德家族的码头前有几条破旧的小路,离主宅不到一百米。码头上挤满了船 —— 大多只能坐两三个人。没想到我们坐来的这艘船,居然是这里最大的之一 —— 看来贾斯敏的摊位,比我想象中投资更大。
弗龙德家的主宅,比我预想中低调。倒不是说简陋 —— 这栋房子能装下我们家的餐馆,还能再塞下六七家 —— 但它很平坦,完全没有金饰、精致家具之类的装饰,连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我特别失望 —— 我本来期待能看到银烛台、雕刻精美的桌椅、吊灯,说不定还有管家 —— 不过这样或许也挺好。说实话,房子里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丢弃的玩具、乱堆的文件、小巧的画作和雕塑,还有多得离谱的摇椅。在这么杂乱的环境里,反倒更容易克制住偷窃的冲动。
领我进来的贾斯敏把保镖留在外面,让他们去附近的房子里休息,然后费力地穿过一群尖叫的孩子 —— 都是她的侄女、侄子和表亲 —— 这些孩子对新来的访客(不管对方多帅)都格外好奇。人群渐渐散去,剩下一小群女人,年纪从杰克逊那么大到比妈妈还老,贾斯敏像游鱼穿水一样穿过她们。最后一道 “障碍” 是一群男人 —— 话不多,但更难挤过去 —— 她靠提高嗓门和精准踢小腿,才冲了过去。我越来越觉得,贾斯敏在这儿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可就在半小时前,我还故意逗她,气得她打了我好几下,引得她的保镖哈哈大笑。
尽管胳膊还在疼,我却没敢揉。贾斯敏的拳头比我想象中有力,不过在别人的地盘上做这么没风度的事,实在太傻了。
终于穿过弗龙德家族这一道道 “天然防线”,我们挤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面有四个女人 —— 三个和妈妈年纪差不多,一个老得不像话 —— 还有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办公室比房子其他地方更乱:五张桌子和五把椅子像孤岛一样,陷在堆满古董柜子的 “海洋” 里,柜子里还在不停翻找各种文件。连埃斯法利亚家族的办公室,都没这么乱。
贾斯敏理了理衣服,把辫子甩到肩后。我慌忙整理自己破烂的衣服 —— 这身衣服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街头混混。
“吉皮、博巴尔、玛默斯,这是奥维,玛娅将军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