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终于装上了,却日复一日地沉默着。
再没有响起过。
而他醉酒以后误拨的那通电话,成了他们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日子恢复平静。卓玛来过几封信,她说,许湛已经动身去了西部。
夏小棠心里泛起淡淡的惆怅。他终于实现了理想,而她,终于失去了他。
每到周末,夏小棠都会去海边待上半天。
她总觉得自己像极了天边那一叶飘摇的小渔船,孤零零地在海心晃荡。无依无凭,不辨方向,也看不见未来。
回去时,厂区门卫大爷叫住她,说有她的信。她以为是卓玛寄来的。
可那只信封却又厚又大。拆开才知道,是徐洋寄来的。
是一本新出版的心理学译着。
书页边角密密麻麻,尽是徐洋亲笔写下的译注与心得。
夏小棠心头无声地漾开一道暖流。徐老师总是这样,细心又周全。
他标注得极为用心,每一处解释都详尽透彻。每天下班无事,夏小棠便会拿出来静静翻阅。遇到有共鸣处,便郑重地摘抄在笔记本上。
她渐渐发现,每一页的最后一行,徐洋都会写下一句鼓励她的话。
起初她以为是译文原有的标注,后来才察觉,那是他特意为她写下的。
“萤火不羡星辰,它信自己的灯。”
“你抬头看星的夜晚,星也在俯身望你。”
“河流从不追问尽头,它只深信流淌的意义。”
……
这些字句温暖而有力,她常翻常新,每一次都像被一盏灯轻轻照进心里。世界上怎么会有徐老师这样温柔的人……
她中途给徐洋写过信,表达谢意。
直到有一天……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夏小棠,我喜欢你!”
“啪嗒!”钢笔应声落地。夏小棠像被什么烫到似的,怔怔地望着那行字。
她抬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
其实一切早有痕迹,只是她从未敢往那个方向想过。徐老师一表人才,与许湛不相上下,性格谦逊温和,系里多少女老师都倾慕于他。
她忍不住泛起难……她自知感情上他们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想因此失去徐洋这个朋友…
她迟迟没有回信。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沉默。
她想用沉默和时间,悄悄覆盖掉那句“喜欢”,让一切退回到安全线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个月后…
周六傍晚,她刚要回宿舍,门卫大爷又隔着窗子喊:“夏小棠!信——又是你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
捏在手里的,依旧是徐洋的字迹,信封却薄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撕开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是徐洋那力透纸背的熟悉字迹:
“小棠:
冒昧之言,想必惊扰了你。
无需感到任何负担。
我将心意告知于你,并非索取答案,仅是希望你知道,你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的情感。
愿你依旧自在如风。
徐洋”
没有追问,没有催促,只有全然的尊重与体贴,将选择的权利轻轻放回她的掌心。
信纸的末尾,淡淡地晕开着一抹墨迹,仿佛落笔之人也曾在此犹豫停留。
夏小棠紧紧攥着这页薄薄的信纸。——这就是徐洋。
永远温柔,永远克制,永远先替别人着想…
最终,夏小棠铺开信纸,笔尖悬停良久,终于落笔:
“徐老师:
您的信我收到了。
您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
我珍视您给予我的所有指引、关怀,它们于我重若千钧。
也正因这份珍视,我希望能永远保有这份情谊。
您永远是我最敬重的老师,也是最知心的朋友。望您一切安好。
夏小棠”
她将信投入邮筒,心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但更多的却是云开月明般的坦然。
数日后,徐洋的回信如期而至,依旧是他从容不迫的字迹:
“小棠:
得友如你,亦是我幸。
谨遵所愿。
日后若有新书,依旧寄你分享。
祝好。
徐洋”
阳光落在信纸上。夏小棠轻轻地、真正舒心地笑了。
他懂了,并且一如既往地,用最妥帖的方式接住了她的决定。
……
不知不觉,夏小棠在厂区生活又过了大半年。
她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节奏,只是偶尔,许湛的身影仍会悄然浮现在心底。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拿出那张结婚照,看了又看,指尖轻抚过照片上他微笑的嘴角。
时间终究是温柔的,她终于不再执着于“能否在一起”,而是真心希望他过得好、过得幸福。
卓玛家前不久也装上了电话,她们俩经常抱着电话聊个不停,一说就是一个小时。
直到有一天晚上,卓玛带着哭腔打来电话:“小棠……爷爷病了!”
夏小棠立刻向李明宇请了假,连夜赶回青州。
医院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她在尽头看见蜷在长椅上的卓玛,肩膀微微发抖。
“小棠……”卓玛一抬头就扑了过来。
“爷爷现在怎么样?”夏小棠轻声问。
“昨天我下班回家……就看见爷爷躺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卓玛的眼泪一颗颗砸在手背上,“医生说……是脑出血。如果今天还醒不过来,可能就……”
夏小棠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卓玛轻轻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一个袋子从走廊那头走来。
“卓玛,小棠……”他话音未落,便与卓玛目光相接。
“齐铭哥哥?”夏小棠有些惊讶。
卓玛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说:“小棠,昨天多亏了齐铭。是他帮我一起把爷爷送到医院,忙前忙后一整晚……”
齐铭将一份热粥递给卓玛:“趁热吃一点,你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的目光落在卓玛身上。
夏小棠静静地观察着。这个从小就冷面没有表情的齐铭哥哥如今却多了一份少有的温柔。
卓玛也没有推辞,她确实饿了,接过饭盒就吃起来,齐铭接着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鸡蛋,递过去…
这一刻,夏小棠忽然明白——有些感情,正在伤痛与陪伴中悄然生长。
她看着卓玛微微泛红的脸颊,齐铭始终不曾移开的视线,心里为好友感到温暖…
就在这时,病房门轻轻打开,医生走了出来,“病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