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划过青石板,沙沙声没停。
齐昭低着头,一下一下扫着门槛前的落叶和尘土,动作不急不慢。外头锣声停了,人影聚在巷口,没人进来,也没人走开。他没抬头,手里的扫帚却压得更稳了些。
就在这时,三个人影猛地从人群里冲出来。
木棍砸在药铺门框上,发出“砰”一声闷响。碎木飞溅,齐昭侧身一挡,扫帚横出,卡住第二根棍子的下落。那人收势不及,棍头撞在扫帚柄上,震得虎口发麻。
“妖术学徒!砸了你的黑店!”
领头的混混怒吼着,一棍扫向药柜。柜门应声裂开,几格抽屉崩飞,当归、黄芪撒了一地。第二人跳上去踹翻药架,第三个人抄起算盘往地上摔,算珠噼里啪啦滚得满地都是。
阿蛮从后屋冲出来,刚要扑上去,被齐昭一把拽到身后。
老姜头拄着拐杖从堂内挪出来,脸色发青,刚要开口,齐昭抬手拦在他前面。
“您别动。”他说,声音不高,但稳。
那人又是一棍砸向柜面,齐昭往前一扑,算盘抄在手里,横臂一挡。木棍砸在算盘框上,震得他耳根发烫,可他没松手。
他闭了下眼。
明心眼开了。
眼前景象变了——那根木棍上缠着一层暗红光影,像烧糊的布条,扭曲着往上爬。不是杀意,也不是恨,是被人硬塞进去的“怒”,一股一股往外冒,逼着这人动手。
齐昭睁眼,目光落在滚出柜子的几颗乌黑药丸上。
他蹲下身,捡起一颗,指尖轻轻搓了下,凑到鼻尖闻了闻。
甜里带腥。
他再用明心眼看去——药丸内部浮着一团灰雾,雾里有个小人影,跪着,双手抱头,像是被什么压着动弹不得。那正是“迷乱”的性灵。而性灵周围,缠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黑线,直通门外,消失在人群里。
他抬头,看着眼前三个混混。
“你们吃了‘迷心丸’。”他说。
三人一愣。
“什么?”领头的瞪眼。
“这药,吃了人就容易冲动,别人让你们干啥,你们就觉得非干不可。”齐昭把药丸举到阳光下,“甜腥味,是迷魂草配血蟾粉。镇上能炼这药的,不超过三家。”
他顿了顿,看着那三人:“你们拿了多少钱?五两?十两?够买一顿酒,不够买命。”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嘴唇动了动:“我……我就拿了五两,说来砸店……没说吃药啊……”
“放屁!”头目吼了一声,举棍又要上。
齐昭没退,反而往前半步,把药丸递到他眼前:“你要不信,现在就闻闻自己嘴里有没有这味儿。你打的不是我,是被人当枪使了。”
那人一僵。
他下意识吸了口气,脸色忽然变了。
齐昭声音低了些:“你们爹娘要是病了,谁来开方?我这药铺倒了,街坊发烧拉肚子,难道去找炼这种药的人救命?”
巷口没人说话。
混混三人站在原地,手里的棍子垂了下来。
头目喘着粗气,额角冒汗,眼神有点散。他忽然抬手摸了摸嘴,又闻了闻手指,脸色发白。
“这药……会……会怎么样?”
“轻的睡三天,重的疯半年。”齐昭把药丸收回来,捏在手里,“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再打下去,伤了人,药性一过,后悔都来不及。”
那人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把木棍往地上一扔。
“走!”他低吼一声,转身就跑。
另外两人愣了下,也跟着跑了。
巷口人群哗啦一下散开,没人喊,没人追,也没人回头。
齐昭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颗药丸。
阿蛮从他身后探出头,耳朵抖了抖:“就这么走了?”
“走了。”齐昭点头。
“不报镇卫?”
“报了,他们也是拿钱办事。”齐昭弯腰,把散落的药材往药筛里捡,“人信的是钱,不是理。”
老姜头靠在门边,喘了口气:“你……你怎么知道他们吃了药?”
“猜的。”齐昭笑了笑,“不过一试,他们眼神不对,动手太狠,却不认人,像被什么顶着脑袋在走。”
他把能用的药材挑出来,沾了灰的单独放一堆。黄芪断了,当归碎了,陈皮混了土,得重新筛。
阿蛮蹲下帮忙,一边捡一边嘀咕:“肯定是济安堂干的。昨儿他们掌柜就在茶楼骂你‘抢饭碗’。”
齐昭没接话,只是把几颗迷心丸包好,塞进药柜底层的暗格里。
“有人怕我抢生意。”他低声说,“更怕我看得太清。”
老姜头咳嗽了两声,扶着门框往里走:“柜子破了……明天怎么开门?”
“修。”齐昭把药筛端进屋,“不修,他们就当你怕了。怕了,下次来的就不只是棍子了。”
阿蛮抬头:“那要是再来人砸呢?”
“再来,我就把迷心丸煮一锅,摆在门口,写上‘免费试吃’。”齐昭拍了拍手,“看谁敢尝。”
阿蛮愣了下,噗嗤笑出声:“你可真损。”
齐昭也笑,转身去拿扫帚。
门外,夕阳斜照,把药铺门槛照得发亮。碎木片、落叶、几颗没滚远的算珠,还散在地上。药香混着尘土味,飘在空气里。
他刚把扫帚靠回门边,巷口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急,也不乱。
一个人影走过来,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声音很轻。
齐昭没回头。
他知道有人来了。
但他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手里那把扫帚。
扫帚柄上有一道新裂痕,是刚才挡棍子时裂的。他用拇指蹭了蹭裂缝,木刺扎进皮肉,有一点疼。
那人走到药铺门口,停下。
没说话。
齐昭也没说话。
他抬头看了眼天。
太阳快落了,像块烧透的炭,压在屋脊上。
他把扫帚放进门角,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