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防护服上，发出细碎的响动。陈浩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地面，碎石松得像是随时会塌。
“这路比食堂排队还难走。”他嘟囔了一句，把背包往上提了提。
娜娜走在前面半步，终端屏幕亮着蓝线，她一边走一边轻点界面。“前方五米有裂隙，建议绕行左侧岩基。”
卡尔没说话，默默解下腰间的固定绳，挨个扣在大家的腰带上。苏珊检查了连接点，确认结实后才往前迈步。
四人排成一列，贴着岩壁慢慢移动。地面时不时传来轻微的滑动感，像是踩在即将松脱的瓷砖上。
“我说咱们要是真掉下去，基地那群人会不会给我们立碑？”陈浩试图笑一下，“就写‘此处埋葬一位只想吃午饭的普通人’。”
“不会。”娜娜头也不回，“遗体会被风化成粉末，无法辨认身份。”
“你可真会安慰人。”
苏珊翻了个白眼：“闭嘴吧，再贫信不信我把你推进坑里当垫脚石。”
话音刚落，卡尔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向侧边倾斜。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滚下坡，消失在深灰色的沟壑里。
“别动！”苏珊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卡尔一只手撑在突出的石棱上，另一只手被苏珊死死攥住。他低头看了一眼下面，深坑底部堆着断裂的金属残骸，锈迹斑斑。
“这地方以前是管道支撑架。”娜娜蹲下身，迅速将绳索另一端缠在一块稳固的岩石上，“现在结构不稳定。”
陈浩和娜娜同时趴在地上压住绳子。卡尔借力一点点挪回来，膝盖蹭过粗糙的岩面，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
等他终于回到平地，喘了两口气才开口：“刚才那块石头……看着还挺结实。”
“表面完整，内部风化。”娜娜收起终端，“这类区域需标记为高危路段。”
苏珊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以后你走中间，别总冲前面装英雄。”
“我没想逞能。”卡尔揉了揉手腕，“只是觉得早点到就能早点回。”
“目标一致。”娜娜重新调出地图，“废弃温室距离当前位置八百米，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
队伍继续前进，改由陈浩断后，卡尔换到中间位置。路径变得狭窄，两侧是高低不平的岩层断面，头顶偶尔落下几粒沙尘。
远处能看到一片倒塌的玻璃框架，横七竖八地插在土里，像是一张被撕烂的透明网。
“那就是温室？”陈浩眯眼看了看。
“是。”娜娜点头，“外部结构损毁严重，但内部土壤仍可能保有适宜植物生长的微环境。”
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些玻璃碎片边缘已经磨圆，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沉积物。风从废墟间穿过，发出低沉的呼啸。
“晶胶藤长在哪？”苏珊问。
娜娜打开植物识别模式，镜头扫过残垣。“根据资料库记录，它们通常依附于背风的石柱或墙体生长。”
她指向一处半埋在土里的混凝土柱，表面爬着几根干枯的藤蔓。
“这些不行。”苏珊伸手碰了碰，枝条一捏就碎，“完全脱水了。”
他们分头搜寻。陈浩绕到温室背面，在一堆倒塌的支架下发现了一小片绿意。
“这边有活的！”他喊了一声。
三人迅速聚拢。三株晶胶藤缠绕在一截未倒的金属管上，叶片呈暗绿色，茎部微微泛着湿光。
“分泌液活性良好。”娜娜靠近扫描，“建议立即采样。”
苏珊取出工具包，拿出无菌刀片和棉签。她先用镊子拨开周围的枯叶，然后对准一根主茎斜切下去。
淡黄色的汁液缓缓渗出，顺着切口往下流。她用棉签轻轻引导，滴入保温瓶中。
“这玩意儿闻起来像发酸的苹果汁。”陈浩凑近嗅了嗅。
“别呼吸太重。”苏珊警告，“万一有毒呢？”
“娜娜不是说检测过了吗？”
“她说的是实验室条件。”卡尔站在旁边盯着，“野外采集变量太多。”
一瓶装到一半时，天空传来闷雷。云层压得更低，风也开始带着湿气。
“气象警报更新。”娜娜抬头看天，“降雨提前，预计三十五分钟后到达该区域。”
“加快速度。”卡尔说，“必须在下雨前完成封装。”
苏珊加快动作，连续处理了两株藤蔓。每割一刀都要小心控制深度，太浅流不出汁，太深可能伤到根系。
第三株最粗壮，流出的液体也最多。他们特意留了一部分做稀释样本，倒入第二只瓶子。
“总量一百二十七毫升。”娜娜记录数据，“满足最低需求量。”
“够用了。”陈浩拧紧瓶盖，放进防震袋里，“现在可以跑路了吧？”
“不能原路返回。”卡尔指着来时的方向，“刚才那片碎石带一旦遇水，肯定会滑坡。”
娜娜调出备用路线。“西侧有一条缓坡通道，虽然远两百米，但地质稳定系数更高。”
“那就走那边。”苏珊收起工具，拍了拍手套上的土。
返程路上没人再开玩笑。每个人都清楚，背着这瓶液体不只是为了贴海报，而是为了让那个叫“我们在一起”的节日不至于变成一句空话。
雨点开始落下时，他们刚踏上缓坡。第一滴砸在陈浩的头盔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还好没淋透。”他说。
“差十分钟。”娜娜看了眼时间，“刚好卡在窗口期。”
卡尔走在最前面带路，脚步稳健。苏珊时不时回头确认其他人跟上。陈浩抱着保温瓶，走得小心翼翼，像是怀里揣着刚煮好的鸡蛋。
最后一百米是上坡。陈浩喘得有点急，额头上冒汗，但他没喊停。
“你说这东西真能粘住拼图墙？”他边走边问。
“理论上可以。”娜娜说。
“什么叫理论上？”
“意思是如果操作正确，环境达标，成功率很高。”
“你就不能说句肯定的？”
“我不做无依据承诺。”
苏珊笑了声：“你们俩吵到现在，也没见谁赢过。”
接近基地外围检查站时，雨势变大。铁皮屋顶被敲得噼啪作响，值班员探出头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他拉开门，“再晚五分钟就得启动搜救程序。”
四人依次通过登记台。陈浩把密封瓶交出去，标签上写着“晶胶藤液_活性样本”。
“入库冷藏。”工作人员接过盒子，“实验室两小时后开始测试。”
“结果出来通知我们。”卡尔说。
“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处理野采材料。”
他们脱下外层防护服，挂在烘干架上。苏珊的手指有些发僵，刚才长时间握刀让指节酸痛。卡尔坐在长凳上，低头检查靴底，发现右脚的鞋钉已经磨平。
“这双报废了。”他说。
“回去换一双。”陈浩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我现在只想喝口热水，躺十分钟。”
“十分钟后开会。”娜娜提醒，“需要汇报采集全过程。”
“又是会议？”陈浩瞪眼，“我都湿透了！”
“流程规定。”娜娜面不改色，“且文化节日筹备组有权要求现场反馈。”
苏珊拉起背包，往门口走。“走吧，反正都回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卡尔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点。陈浩叹了口气，慢吞吞跟上去。
走廊灯光有些暗，水汽在墙壁上凝成小水珠。他们的脚步声混着外面的雨声，一路延伸向会议室。
推开门的时候，投影仪正在预热。桌面上摆着四个水杯，冒着热气。
陈浩刚想坐下，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系统通知。
“拼图墙粘合剂测试申请已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