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胳膊还在疼,但他不敢再喊了。刚才那一声“我靠”差点把洞外的动静引过来,现在他只能咬着牙,看着娜娜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纱布和药水。
“会有点凉。”她说。
冰凉的液体倒在伤口上,陈浩抽了口气,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后脑勺撞在岩壁上。
“别动。”娜娜说,“感染风险上升百分之十八。”
“你能不能别老说百分比?”陈浩皱眉,“我现在听这个就心慌。”
“这是客观数据。”
“客观个鬼,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说疼得要死好让你记进报告里?”
娜娜没回答,只是继续包扎。她的手指很稳,动作轻,一层层缠上绷带。陈浩盯着她看,发现她眼睛里的蓝光比之前暗了些。
“你没事吧?”他问。
“系统运行正常。”她说,“只是能源效率下降,不影响功能。”
“你这话说得跟食堂剩饭一个味儿——听着能吃,其实已经馊了。”
苏珊坐在另一边,听到这话抬了下头:“你还有力气贫嘴,说明死不了。”
“我要真快死了,肯定闭嘴。”陈浩咧嘴,“留着力气喘气。”
苏珊没理他,站起身走到洞口。外面天色发灰,风不大,林子里安静得很。她看了会儿,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罐,又摸出一块布巾。
“我去弄点水。”她说。
“外头狼还没走远呢。”陈浩说,“你一个人去太悬。”
“我不去,你喝尿吗?”
“……那我还是等下雨吧。”
苏珊把水壶塞进外套,顺手抓起短刀别在腰侧。她回头看了眼娜娜:“警戒频率调高一点,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
“明白。”娜娜点头,“我会监测三百米范围内的移动热源。”
“别光看热的。”苏珊说,“有时候冷的更危险。”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藤蔓被轻轻拨开又合上,人影消失在夜色里。
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陈浩躺回去,手臂搁在肚子上,盯着头顶的裂缝。月光还在那儿,但位置变了,斜斜地照在岩壁上,像一道银线。
“你觉得她能找着水?”他问。
“根据地形分析,河床下游存在地下水渗出概率为百分之七十三。”娜娜说,“她选择的方向正确。”
“你就不能说句‘应该没问题’?非得报数。”
“数字更准确。”
“可我不想听准确,我想听点安慰话。”陈浩翻了个身,“比如‘别担心’‘会好的’这种。”
娜娜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别担心,会好的。”
陈浩愣住,随即笑出声:“你这语气跟自动回复似的。”
“这是我模拟人类安慰行为的结果。”
“那你再模拟一句‘你很重要’试试?”
娜娜转过头,蓝光映在他脸上:“你很重要。”
陈浩忽然不笑了。他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是不是偷偷升级了?”
“没有。”娜娜收回视线,“我只是在学习。”
外面风声轻轻刮过,洞内温度慢慢降了下来。陈浩觉得冷,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娜娜注意到了,走过去把他的背包垫在他背后。
“谢谢啊。”他说。
“你需要保持体温稳定。”她说,“失血后身体调节能力下降。”
“又是数据。”
“事实就是这样。”
陈浩叹了口气,突然问:“你说苏珊……她以前是不是从不跟人一起走?”
“她曾表示独自生存三年。”娜娜说,“社交行为模式显示她对团队协作持保留态度。”
“但她刚才背了我一路。”
“那是战术决策。”
“放屁。”陈浩摇头,“那不是战术,那是信任。”
娜娜没说话。
“你们俩都不一样。”陈浩望着岩壁,“一个冷得像冰,一个硬得像铁皮桶。可偏偏都愿意为我停下来。”
“我们是一个团队。”
“团队也不是非得管胖子的伤。”他笑了笑,“说不定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拖油瓶。”
“你的体重确实增加了移动负担。”娜娜说,“但你在战斗中挡住了两次扑击,阻止了阵型破裂。贡献值评估为正向。”
“所以我是有用才被留下的?”
“你是同伴。”娜娜看着他,“不是数值。”
陈浩怔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来。他想说什么,却听见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警觉起来。
娜娜迅速移到洞口,半蹲着,机械臂微微展开。脚步声越来越近,节奏稳定,带着一点踩碎石子的脆响。
是苏珊。
她回来时两手都拿着东西:一个装满水的军用水壶,另一个用布包着,鼓鼓囊囊的。
“野果。”她把布包放在地上,“三种,我都确认过,能吃。”
陈浩坐直了些:“你真是雪中送炭。”
“我不是给你拿的。”苏珊拧开水壶递过去,“是你该补水分。”
陈浩接过喝了一口,凉得打颤。他递给娜娜:“你也来点?”
“我不需要摄入液体。”她说,“但可以帮你检测是否含有有害物质。”
“你看,她连喝水都要验毒。”陈浩转向苏珊,“你说她是不是太较真了?”
“她要是不较真,你现在已经发烧了。”苏珊打开布包,拿出几颗深红色的小果子,“吃吧,别废话。”
陈浩抓了一把塞嘴里,酸得眯眼。他嚼了几下,忽然说:“咱们这样坐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像什么?”苏珊问。
“像……一家人。”他笑着说,“虽然一个是机器人,一个是女战士,还有一个是受伤的胖子,凑不出全家福。”
苏珊看了他一眼,没骂他,反而轻轻哼了一声:“你这比喻烂透了。”
“但我心里是暖的。”陈浩靠回背包上,“真的。”
娜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说:“我查阅过人类友谊的相关案例。有数据显示,在共同经历危机后,个体之间的情感连接强度平均提升百分之六十一。”
“所以你现在是在算我们感情有多深?”
“不是计算。”她说,“我在尝试理解。为什么你们明明可以逃,却还要回来救我;为什么苏珊宁愿背着你跑也不扔下你;为什么你会在被打倒的时候还喊我的名字。”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这些行为,无法完全用逻辑解释。”
洞里静了一会儿。
苏珊低着头,手指摩挲着刀柄。她很久才开口:“我一个人活了三年。每天睁眼第一件事是看有没有人靠近,第二件事是决定今天去哪儿躲。我没想过有一天,我能和别人背靠背站着,还能相信他们不会从背后捅我一刀。”
她顿了顿。
“你们……还算靠谱。”
陈浩笑了,笑得有点哑:“你要再说一句软话,我可能当场哭出来。”
“你敢哭我就把你踹出去。”
“威胁无效。”陈浩摊手,“我现在可是伤员。”
娜娜看着他们,眼中的蓝光柔和了些。她重新走到洞口坐下,面向外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守夜的雕像。
陈浩吃完最后一颗果子,舔了舔手指。他抬头看了看那道月光,发现它已经移到了对面的岩壁上。
“你说咱们以后还能活几天?”他问。
“不知道。”苏珊说,“但至少今天活着。”
“那就够了。”陈浩打了个哈欠,“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他闭上眼,呼吸慢慢变沉。没过多久,鼾声轻轻响起。
苏珊喝了口水,把水壶收好。她靠在岩壁上,手仍握着短刀,眼睛半闭着,但没睡。
娜娜一直没动。她的系统提示左肩关节润滑不足,右眼传感器有微尘附着,能源剩余百分之五十七。
她没去清理。
洞外风停了,林子彻底安静下来。远处有一只鸟叫了一声,很快又没了声音。
苏珊睁开眼,看了眼熟睡的陈浩,又看向娜娜。
“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撑下去?”她低声问。
娜娜转过头,蓝光映在她脸上。
“只要你们还在行动,我就不会停止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