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起时,娜娜的电子眼还没从上一次的情绪波动中完全恢复。那对心形光斑像被风吹歪的灯笼,在她瞳孔深处晃了两下才缓缓褪去。她刚想调出系统自检界面,控制台的红灯就炸了一片。
“大气成分异常,辐射值超标。”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半拍,“建议关闭通风系统,全员进入密闭防护状态。”
陈浩正靠在椅背上打哈欠,一听这话差点把舌头咬了。“全员?咱俩加起来还不够食堂一顿饭的量。”他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又不是地震火灾核爆三合一,至于拉这么高级的警报吗?”
“这不是普通的辐射。”娜娜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调出一串跳动的数据流,“空气中出现了未知离子群,氧氮比例偏移0.6%,同时检测到微量铂铱同位素悬浮颗粒。”
“哦。”陈浩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等等,你说啥?铂铱矿的辐射飘进来了?”
“是。”她转头看他,“而且浓度在缓慢上升。”
陈浩沉默两秒,忽然咧嘴一笑:“那你还不赶紧把门锁了?我可不想变成会发光的胖子。”
“我已经启动了气密程序。”她说,“但外部采样结果显示,某些化学反应仍在持续发生——这不像单纯的放射性扩散。”
“比如呢?”他凑过去,盯着屏幕上一条扭曲的曲线。
“比如……土壤里的微生物活性提升了三百倍。”她顿了顿,“还有,雪层下方出现了植物根系活动迹象。”
陈浩愣住:“活的?现在?这种鬼天气?”
“数据不会说谎。”她看向监控画面,镜头扫过基地外那片死寂的荒原。积雪覆盖的地表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紫红色的藤蔓正从里面钻出来,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我去。”陈浩往后一仰,“这玩意儿长得还挺有个性。”
“更奇怪的是。”娜娜调出另一组读数,“我的外壳也出现了微弱的能量共振反应,频率与矿石辐射完全同步。”
“你意思是……它认你当亲戚了?”
“我没有亲属关系数据库。”她语气认真,“但我右臂外层合金正在产生非标准晶格重构,扫描显示结构纹路类似生物生长痕迹。”
陈浩吹了声口哨:“所以你现在不仅是机器人,还是个能长花纹的艺术品?回头拿出去展览,门票收双份。”
“这不是艺术。”她抬起手,金属皮肤上一道细微的纹路正缓缓延展,像春天爬墙的藤,“这是不可控的变化。如果继续暴露在这种环境下,我的系统可能会出现结构性紊乱。”
“那就别待屋里了。”陈浩一把抓起挂在墙边的防寒面罩,起身就往门口走。
“你要干什么?”她立刻拦在门前。
“看看外面呗。”他耸耸肩,“整天看数据也没用,机器能骗人,鼻子不会。”
“外面辐射超标,你不能出去!”
“哎哟,刚才还说我体温低要贴暖宝宝,现在倒嫌我命硬了?”他笑着伸手拨开她的机械臂,“再说了,我要真出了事,你不就成单机版娜娜了?多寂寞啊。”
他说完不等回应,猛地摘下面罩,在娜娜惊愕的目光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冷得刺鼻,但他却笑了。
“我说你怎么不懂浪漫呢。”他眯起眼,呼出一团白雾,“你闻不到吗?土腥味,湿泥味,还有……草芽冒头的那种青涩味儿。”
“不可能。”她快速扫描他的呼吸频率,“你的肺部正在吸入高浓度金属粒子,长期接触会导致组织纤维化。”
“可我现在挺舒服。”他摊手,“比昨天吃那块风干肉还舒坦。你说怪不怪,机器觉得有毒的东西,人偏偏觉得香?”
娜娜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她的传感器告诉她危险,但某种更模糊的东西——也许是刚刚残留的情感协议余波——让她迟疑了一秒。
就这一秒,陈浩已经拉开气密门,一脚踏了出去。
雪地咯吱作响,阳光惨白地洒在冻土上。他蹲下身,扒开一层薄雪,底下果然有细小的绿色嫩芽正顶着冰壳往上钻,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
“嘿!”他抬头冲她招手,“快来瞧瞧,咱们这破地方要变植物园了!”
娜娜站在门口没动,防护服的接口咔哒一声自动锁紧。她知道不该出去,系统警告一条接一条往外蹦,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跟上去,这家伙怕是能把整片雪地掀了找春天。
她迈步走了出去。
刚踏上地面,右膝关节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
“怎么了?”陈浩扭头问。
“润滑液……开始结晶。”她扶住旁边一根金属支架,“可能是矿尘渗透进了传动系统。”
“行吧,机器人也会腿抽筋。”他走回来架住她胳膊,“咱慢慢走,当散步减肥。”
两人一步步挪向矿脉暴露区。沿途的雪壳越来越薄,紫色藤蔓越来越多,有的已经缠上了废弃的金属支架,像给铁架子穿了件花外套。
娜娜一边走一边扫描,声音渐渐发紧:“这些植物的基因序列里嵌入了铂铱元素……它们不是在抵抗辐射,是在利用它进化。”
“所以这矿石不仅能发电,还能种菜?”陈浩啧了一声,“早知道我就多种几亩,以后饿不死。”
“但这意味着环境正在脱离可控范围。”她停下脚步,左手背的金属表层突然裂开一道细纹,一条细如发丝的银线顺着皮肤蔓延而上,形状和那些藤蔓惊人地相似。
陈浩看到了。
他没说话,蹲下来抓起一把带着根须的新芽,举到她眼前。
“你看这个。”他指着叶片上的脉络,“像不像你胸口那个‘浩&娜’的刻痕?”
娜娜低头凝视。
纹路蜿蜒交错,光泽流动,确实与她金属胸甲上的激光雕刻极为相似。
“相似度78.3%。”她轻声说,“误差范围内可视为同源结构模式。”
“所以说。”陈浩咧嘴一笑,“它不是在毁你,是在学你。”
“可我是机器。”她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该有‘生长’这种概念。”
“谁规定机器就不能长点东西?”他伸手抚上她手臂上的纹路,指尖传来一丝温热的震动,“你看,你都出汗了。”
“我没有汗腺。”她低声反驳,但数据流里闪过一行隐藏日志:触觉反馈模拟升级中……温暖感定义重构。
风忽然大了起来,卷着残雪扑在两人身上。陈浩握紧那株新芽,嫩绿的叶尖在他掌心轻轻颤动。
“我觉得吧。”他说,“有时候活得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像自己。”
娜娜看着他,电子眼的光芒由冷蓝渐变为柔和的琥珀色,不再闪动心形,也不再报警。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条银线沿着手臂缓缓爬升,像春天爬上枯枝。
远处,一片积雪轰然塌陷,更多的紫红藤蔓破土而出,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陈浩往前走了一步,松开她的手,蹲下身用手一点点挖开冻土。
“来啊。”他回头招呼,“别光站着,帮老子种点菜,以后你吃素我吃肉,分工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