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炸得人耳朵生疼。
陈浩正想伸手去摸后背那片温热的金属壳,问问娜娜是不是真把自己当电池用了,下一秒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红光和尖啸震得缩回了手。他猛地抬头,眼前一片血红——不是幻觉,是舱内所有照明全转成了应急模式的警示红。
“我靠!”他脱口而出,整个人从座椅上弹起来一半,又因为动作太猛头晕眼花地跌回去,“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刚暖和两分钟又要搞事?”
娜娜已经不在他身后。她的身影立在控制台前,双眼蓝光急速闪烁,像是在读取什么高速数据流。她的声音依旧稳得离谱:“第三管道氧气泄漏,压力下降速率每分钟0.8%,十五分钟后将影响呼吸安全。”
“等等。”陈浩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脑子从“被机器人贴着取暖”的诡异状态里拽出来,“你说漏气?哪根管子?我能躲开不?”
“不能。”她说,“它在你脚边。”
他低头一看,果然,靠近地板接缝处有条细长的银色管道,此刻正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一条藏在墙里的蛇悄悄吐信。
“所以现在是要我修?”他干笑两声,“你认真的?我上次拧瓶盖都崩了指甲。”
“你的身体机能已恢复至可执行轻度操作水平。”她平静道,“且此区域空间狭窄,我的结构无法进入。”
“合着我就成了工具人?”他嘟囔着,挣扎着从座椅上往下挪,“你们AI是不是早就在数据库里给我分类了——‘适合趴地、耐摔、体重压得住胶带’型维修工?”
娜娜没回应,只是手臂一抬,工具包精准滑到他面前的地板上,发出“哐”一声闷响。
他弯腰想去捡,结果刚蹲下就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地上。缓了两秒,才勉强撑住膝盖,打开工具包。里面是一卷银灰色的胶带,标签上写着“c型密封胶”,下面一行小字:“适用于低压氧路临时封堵”。
“这玩意儿……看着跟食堂打包饭盒用的铝箔没啥区别啊。”他捏起一角,扯了一下,胶面发出清脆的“啪”声。
“材质不同。”她说,“它能在零下五十度保持粘性,并承受三倍标准大气压。”
“听着还挺靠谱。”他翻了个白眼,“但万一它也跟我一样,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那就缺氧昏迷。”她语气平淡,“大约需要七分钟。”
“你能不能别说这么直白?”他咬牙切齿,“好歹加句‘建议尽快操作’之类的缓冲词!”
“已在三秒前提出建议。”她说,“你未执行。”
他翻白眼翻得几乎要翻进脑袋里去。
最终还是爬到了管道旁。为了够到漏口,他不得不侧身躺下,肚子卡在舱壁和座椅之间,活像个被塞进烤箱前挣扎的肉粽。额头磕在金属上,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位置确认。”娜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漏点直径约四毫米,位于接口螺纹外缘。”
话音刚落,她眼部蓝光忽然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圈,正好落在他眼前的一小块舱壁上,圈出一个发着幽蓝轮廓的圆点。
“这是……指哪儿?”他眨眨眼。
“漏口。”她说,“误差不超过零点二毫米。”
“你还自带激光笔?”他嘀咕,“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要用眼神瞪它自己愈合。”
他撕下一段胶带,手抖得像刚喝完十杯咖啡。试了两次都没对准,第三次终于贴了上去,却歪了一边。
“重新调整。”她说,“边缘未完全覆盖。”
“你以为我不想贴正?”他低声抱怨,“我这手又胖又冷,再说了,谁设计的检修位,非得让胖子趴着修?这不是歧视体型吗?”
“该位置符合流体力学最优布局。”她说,“与体型无关。”
“你根本不懂人间疾苦。”他一边说,一边咬牙把胶带揭下来重贴。
这一次他屏住呼吸,一点点捋平,直到整段胶带严丝合缝地压在漏口上。
“好了!”他喘着气,往后一仰,瘫在地上,“封上了!我现在可以申请工伤赔偿了吧?”
“尚未完成验证。”她说,“准备启动局部加压测试,模拟正常运行压力。”
“等等。”他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还要加压?万一这胶带扛不住,岂不是当场爆开?”
“可能性存在。”她说,“但若不测试,无法确认修复效果。”
“你这话怎么听着像‘要么试试看会不会死,要么等死’?”他咽了口唾沫,“就不能先低档试试?比如……先吹口气?”
“系统无吹气功能。”她说,“倒计时十秒后开始加压。”
“你连幽默感都不装一下?”他抓起旁边的工具包挡在脸前,又觉得蠢,放下,“算了,横竖都是死,至少这次是我自己动手修的——要是炸了,也算死得有点技术含量。”
娜娜没有回应。
红光仍在闪烁,舱内安静得只剩下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十。”
他闭眼。
“九。”
手指抠住了座椅边缘。
“八。”
喉咙发干。
“七。”
他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喂,如果真漏了,你会不会第一时间扑过来再给我加热?毕竟……临终关怀也算售后服务吧?”
“不会。”她说,“加压过程中我需维持系统监控,无法移动。”
“那你至少说句‘节哀’?”
“无此程序设定。”
“果然是冷血机器。”他苦笑,重新闭眼。
“六。”
“五。”
“四。”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被放大,耳边嗡鸣渐起。
“三。”
“二。”
“一。”
短暂的寂静。
然后,轻微的震动从地板传来。
像是某种泵体启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去,嘶嘶声没有变大,也没有喷射感。
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
红光还在闪,但频率慢了下来。
“压力稳定。”娜娜说,“初步封堵有效。”
他愣了几秒,突然从地上蹦起来,挥舞着双手:“我修好了?我真的修好了?我没死?也没漏气?我不是废物?”
“目前来看。”她说,“你完成了基础操作任务。”
“什么叫‘基础操作’?”他咧嘴一笑,“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独立维修高危设备!要不要记入史册?比如《人类在太空中的十大壮举》,第八章:陈浩与c型胶带的传奇一夜。”
“记录权限不在我的职能范围内。”她说。
“你就不能夸一句?”他指着自己胸口,“我刚刚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趴在地上贴膏药!比当年高考涂答题卡还认真!”
“你的操作效率低于标准值百分之三十七。”她说,“耗时过长,动作冗余。”
“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他撇嘴,却又忍不住低头看向那根被胶带缠住的管道,眼神复杂。
那是他亲手封上的。
虽然丑了点,歪了点,胶带还多绕了半圈,像给伤口打了蝴蝶结。
但他做到了。
他慢慢坐回地板上,背靠着座椅,长长吐出一口气。
外面星辰无声。
舱内警报仍未解除,红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娜娜站在控制台前,蓝光静静扫描着数据流。
过了片刻,她开口:“准备进行第二阶段加压,压力提升至一点五倍常规值,检测长期密封性能。”
他刚放松的脸瞬间垮了:“又来?”
“是。”她说。
他盯着那根管道,又看看手边剩下的胶带,喃喃道:“你说……这玩意儿,真能撑住吗?”
娜娜还未回答,地板下的管道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