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不容易把钱攒得差不多了,我又怀孕了,我只能先生孩子。”
“生我儿子的时候我大出血,我的钱又没有了。”
赵九娘几句话把当年的场景呈现出来,光用想就知道她当年有多难。
“当时啊,生不下来,我让他快去请大夫,他出去了,过了许久他娘进来了,说没有钱了,请不起大夫,让我自己生。”
“我听着大夫就在外面,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自己出钱,可我没办法,我想活,我只能把藏在衣角里的钱拿出来。”
赵九娘回忆着过往:“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我想活着我就要有钱,所以我答应了老太爷给他多递消息,我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呢。”
“可我要活,我还要有钱。”
“以前只有我自己也就算了,可我有孩子了,我得挣很多的钱,不然我的孩子也会被人卖掉。”
可恨之处必有可怜之处。
如果说以前觉得她在老少两代主子之间摇摆不定自找了这个结局,那么听了她的经过只觉得难过。
云清寒不禁在心里想,如果当初她没有过来,原身一个瘦弱的小女子被卖到了腾家又该怎么活下去。
她会是像自己一样好运还是被再三转卖又或是被主人家打死呢?
一切都是未知。
云清寒只能叹息一声,“其实你可以找准一个主人好好效忠的,虽然钱少一些,但好歹安全很多,像看守老太爷院子的丁爷爷,不也平安到老了吗。”
“我不是老丁,老太爷把我塞到主院来就是为了让我递消息的。”赵九娘何尝不想独善其身,可那也要别人给她机会才行,“前面那几年,我传的消息少,老太爷的赏钱也少,后来消息多了,老太爷的赏钱也多了,加上我管了内院厨房,我才剩下了钱来。”
也才能买了那些地。
赵九娘回忆完了往昔,开始说眼前事,“今天你们说的阿香,是我帮她跟吴妈妈说在大少奶奶挑人的时候放进去的。”
“这也是老太爷的意思?”云清寒问,“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赵九娘的脸映在闪电的光之下,“是老太爷,他要在大少爷这一代人里面放上他自己的人。”
当长辈的给小辈塞个女人也是有的,给下人也是有的。
云清寒就问:“为什么不直接给,那会儿老太爷好像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他和老爷不和很久了,老爷太太不会让的。”赵九娘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当年老太爷在外面风流过后留了后,老爷后来知道了就坚决反对,最终导致父子失和。”
她敢说,云清寒也不敢听啊。
“要不你别说了,我害怕。”云清寒是真不想知道,上次九娘和她说这个的时候就把她吓够呛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赵九娘眼里闪着奇怪的光,“可我就是想告诉你呢,再说你听完就更清楚府里的形势了,以后你就能更避着些了,不是吗?”又说,“这些我可没有告诉过别人,包括我男人。”
一个平日来往得不多的同僚突然告诉你很多事,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当这个原因不能明白的知道,就会让听的人想回避。
赵九娘看出了云清寒的排斥,她说:“他是个靠不住的,这么多年了,每次我说要出去让他去求老太爷,他一直不肯。”
“老太爷虽然最近答应让我赎身,但我赎身后就是无用之人了,我男人就再得不到我的工钱了,所以只怕他明着答应我,暗地里根本不过来。”
“我和后门的人打听了好多次,都说他最近根本没来过,我知道老太爷这次回来要搞事,我越想越害怕,这才今天晚上来的。”
“我当年要是有你这么好的运气,我肯定就不赌了。”
九娘前尘说尽,只说现在,“我和你说,我见到你的那天就知道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想你一定能直接出去,我说的是不用像我这样费尽心思的通过男人来试。”
“你好好听着吧,老太爷在外头偷偷的养着那个孩子,一直想接回来,可惜被老爷一直反对。”
“虽然我不知道老爷是用什么理由压制老太爷的,甚至让老太爷住到了城外去,但是老太爷一直找机会想把那个人带回来是事实。”
“这次老太爷回来好像也是和那个人有关,据我猜,只怕是那一位出事了,想让老爷帮忙。”
“要是老爷这边走不通,只怕老太爷要从孙辈上下手了。”
赵九娘给了忠告:“你想在沈府安稳的待着你就一定要记住几件事。”
“沈太太最忌讳的是女仆人爬男主子的床,你不要看府里四太太是下人出身就觉得自己也行,她是怀了孩子才有了单独的屋子,生了小姐过后才有姨娘名份。”
“其二,你如果哪天真做了哪位少爷的姨娘,你一定记住不能抢在主母之前生孩子,更不能生太多,生一个就够了,生一个保命。”
“其三,沈家前程最好的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但是大少奶奶是绵里藏针,不好对付。”
赵九娘说完了,她深吸一口气,说了其他的一些事,“你离那个阿香远点,她心术不正,也不要再收其他人的钱,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
“九娘。”云清寒神情复杂,“你就因为我和你年轻的时候像你就和我说这么多?你不怕我转头拿着这些消息去老爷那里讨赏吗?那样你死得更快。”
赵九娘脸上神奇的笑意未散,“你不会,知道的多有时候死的也更快。”她盯得云清寒身上发毛,“而且我发现你是想逃出去的,当年我要是有你这么大的胆子和好运气,我也不至于走嫁人这条路。”
“那二十两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要你的嘴巴够紧,就不会有人知道。”
“我让你知道得越多,你就越有机会,等你逃出去的那天,就是当年的我逃出去了。”
“总之,钱我给你了,消息我也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至于求情的事情,你已经做过了,就不必再做了,没必要再搭进去一条人命。”
赵九娘最后说:“我是个赌徒,我赌输了,但我看到了你,我觉得你能赌赢。”
这样的想法,是云清寒从不曾想过的,可云清寒又能不能赌赢呢?
这是把一个连云清寒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一次性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个痛快的赵九娘背靠着墙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管她这些话给别人心里掀起了多少的风浪。
云清寒就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心里千头万绪的。
天还未亮时,沈忠和吴妈妈家的男人一起过来带了人走,整个过程里赵九娘异常的温顺,和昨天晚上的死缠烂打完全不同。
“昨天也许是孤注一掷了吧。”云清寒心里这么想,又想,“她其实也在努力争取自己要的东西了,只是运气实在太不好了。”
她一晚上没睡,迷糊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到了外面才发现是平日里该起床的时候了。
是先干活儿还是先睡觉呢?主子也没起床,没地方问啊。算了先干活儿,免得万一耽误了主子用。
“清儿,去睡吧,活儿等睡醒了再说。”巧姑在主屋门口叫她,“这是太太的意思。”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了枕头,云清寒也确实扛不住了,早饭都不吃了,回去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