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在虞念脸上，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兴趣。
虞念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大脑正在超负荷运转，将之前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团长”的碎片信息，与小丑此刻的言行举止进行着高速比对和碰撞。
是有些贴合的。
小丑的某些特质，尤其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对“表演”和“戏剧性”的执着，以及行事风格中透出的混乱与掌控欲交织的感觉，竟然与部分线索有着惊人的重合度。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虞念的思绪。
就在虞念因为这惊人的可能性而心神震动，呼吸微不可察地滞涩了一瞬的刹那……
小丑像是与她脑电波同步了一般，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疑与混乱。
“嘻嘻……”小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古怪的笑音。
随即，他猛地向前倾身，再次贴近虞念。
他故意瞪圆了眼睛，让那双本就诡异的眼睛显得更加突出骇人。
紧接着，小丑用刻意压低的惊悚嗓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话、说……虞念，你、看、看、我……”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
“……我像不像，我刚刚描述的，那个、伟大又迷人的团长呀？”
“你看我像不像团长？”
这句话，不再是之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戏谑或单纯的试探。
它像一道裹挟着阴冷气息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虞念脑海中尚在构建的逻辑链条，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狠狠炸开！
控制狂、把人当棋子、热爱表演、追求死亡谢幕……以及骨语那句意味深长的“大胆猜测”。
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小丑这句话，更深入地强行指向了“小丑就是团长”的可能性。
虞念感到自己的呼吸微微一滞，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一下。
混乱的思绪如同漩涡，让虞念一时之间竟没能开口回复小丑的话。
难道……这个疯疯癫癫、行事毫无逻辑的小丑，真的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掌控一切的团长？
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欣赏玩家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
然而，这股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虞念的意志瞬间压下了翻腾的心绪。
她眼神里的茫然和瞬间的震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审视。
虞念非但没有被小丑这突如其来的“自曝”吓住，反而迎着对方那几乎要贴到脸上的、充满恶趣味期待的目光，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重新打量起他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种沉默反而让充满表演欲的小丑有些耐不住了。
“嘻嘻，怎么了？被我吓到了吗？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这张英俊的脸，很适合当团长？”小丑晃动着身体，油彩下的眼睛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
就在这时，队友们也从最初听到小丑自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团长？”小狸子第一个跳出来，围着小丑转了小半圈，皱着鼻子嗅了嗅，一脸嫌弃，“不可能！你最多就沾边沾了个‘疯疯癫癫’，一点当老大的王霸之气都没有！团长要是你这德行，这马戏团早倒闭了！”
她的吐槽直白又犀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祝安然也轻轻摇头，和身边的方青眉低声嘀咕道：“咱之前搜集到的团长的线索，包括‘控制狂’和‘热爱表演’，这个小丑是有点能靠的上，但我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骨语她们的描述对象，脑补起来还是有点不太像是这个小丑……”
方青眉抱着手臂，清冷的目光如同冰锥，直刺小丑：“他应该在误导。或者，他希望我们这样认为。”
队友们的话语，让虞念本就清晰的思路更加透彻。
她看着因为被小狸子直言“没有王霸之气”而有点龇牙咧嘴的小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了然的笑意。
“你不像。”虞念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小丑夸张的笑容僵了一下。
虞念继续道，语速不快，句句清晰。
“一个真正的、能掌控如此规模马戏团的控制狂，一个追求‘完美表演’到极致的人，应该不会像你这样，如此迫切地、甚至可以说是……低级地，将‘我是团长’这几个字写在脸上，迫不及待地塞给一个你认为有趣的玩家吧。”
她向前微微倾身，虽然身高不及小丑，但那锐利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你享受的是制造混乱，是看别人在你制造的迷雾中挣扎的乐趣。而团长……”
虞念顿了顿，莫名回想起骨语那温柔面具下的种种算计，“他或者她，享受的是将一切，包括你我在内，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你们，不是同一种‘疯狂’。”
“我猜的对吗？小丑先生？”
她的话，像是一下子剥开了小丑那层喧闹的外衣，直指核心。
小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那种刻意营造的疯癫感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和愈发浓烈兴趣的眼神。
他盯着虞念，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嘻嘻……哈哈哈！”几秒后，小丑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但这笑声里少了些之前的张扬，多了点别的意味。
“有趣！太有趣了！虞念，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味！对，就是这样！再多思考一点！再多猜疑一点！这个游戏，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玩家，才变得如此迷人啊！”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虞念的推断，但这种反应，在虞念看来，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你的线索我们已经拿到了。”虞念不再与小丑纠缠，果断转身，“我们该去拜访下一位‘演员’了。”
“哎呀呀，这就走了吗？不再多玩一会儿？”小丑在后面故作挽留。
小狸子冲他做了个鬼脸：“才不要跟你这个疯子玩！略略略！”
祝安然和方青眉也紧随虞念步伐，没有任何留恋。
看着四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小丑站在原地，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哼起了一段古怪的、调子变幻不定的旋律。
小丑再次爬上他身后那个巨大的皮球，重新坐好，心情不错地晃动着。
“聪明的猎物……果然，最有撕碎的价值……你看到了吗？她们正在一步步……走向我们精心布置的舞台中央呢。嘻嘻……”
空荡荡的小丑帐篷里，只剩下他低低的笑声在回荡，如同毒蛇爬过草丛的悉索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