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用作临时谈话的小会议室,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小白站在门口,手还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身后是hR专员那张公式化的、毫无波澜的脸,以及行政经理躲闪的目光。她面前,是重新回到视野里的、熟悉而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漠的开放办公区。无数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带着惊愕、同情、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颤抖,后背渗出的冷汗将单薄的工装衬衫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刚才强撑着说出“我会保留申请劳动仲裁的权利”那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现在,那股支撑着她的气似乎一下子泄了,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回到前台?她能回到哪里去?那份《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像一道冰冷的判决书,已经将她从这家公司、从这个她待了两年多的位置上,无情地剥离出去。
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挪回了那个熟悉的前台。原本整洁的台面,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刺眼。那部黑色的内部电话,那叠等待分发的快递,那本记录访客信息的登记簿……这一切,很快都将与她无关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hR专员那句“即日起与你解除劳动合同”在反复回荡。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像远处蜂群的嗡鸣,模糊地传入她的耳中。
“……真的被开了?”
“就因为站林总监?”
“太狠了吧……”
“下一个会是谁?”
这些声音让她更加慌乱,手指下意识地抠着前台的木质边缘,指甲传来轻微的刺痛。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机械地拿出来,屏幕亮起,还是林眠。
“回你工位,正常工作。一切有我。”
比上一条消息多了几个字,依旧言简意赅,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一切有我”这四个字,像一块厚重的基石,骤然垫在了她不断下坠的心底。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混乱的思绪似乎找到了一丝焦点。
对,林总监说了,不能慌,要正常工作,要收集证据。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惊惧,但多了几分强行压下的镇定。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伸手拿起那支熟悉的签字笔,开始继续核对之前未完成的访客预约名单。
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但她确实在“工作”。
这一幕,让所有暗中观察的人都感到有些意外。他们以为会看到哭泣、崩溃或者愤怒的争执,却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活泼甚至有些软弱的女孩,在遭遇如此突如其来的打击时,竟然还能强撑着坐在这里,做着她“分内”的工作。
那种沉默的、倔强的姿态,比任何哭闹都更具有冲击力。
行政经理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小白居然还在前台“工作”,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
hR专员也随后走出,冷冷地瞥了小白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警告,也转身走了。
小白的“正常表现”,显然打乱了他们预期的节奏。他们或许以为,一个年轻女孩面对被开除的威胁,会轻易就范,或者在压力下崩溃,乖乖签字拿钱走人。却没想到,她竟然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应对方式——不合作,不签字,并且摆出了要依法维权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小白就那样坐在前台,处理着琐碎的事务,接待来访的客人,接听电话。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偶尔走神,但整体上,她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她甚至趁着间隙,按照林眠之前的指导,悄悄用手机拍下了那份被推回来的《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以及记录了hR约谈她的具体时间和参与人员。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积蓄力量。
下班时间到了。
同事们开始陆续离开。很多人经过前台时,都会刻意放慢脚步,投来复杂的目光。有人欲言又止,有人悄悄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也有人面无表情地快速走过。
小白没有理会这些,她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将前台收拾整齐,关闭了电脑。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包,挺直脊背,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公司大门。
当她踏入电梯,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时,她强撑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坚强瞬间瓦解。她靠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壁上,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
委屈、恐惧、愤怒、还有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林总监说了,一切有他。
而她,也必须为自己,争这一口气。
“因业务调整,您的岗位被取消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背后是赵乾冷酷的清洗,和她必须面对的、一场硬仗的开始。
电梯下行,载着她,坠入未知的、却必须去战斗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