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楼梯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提醒着这里还是人间。
许耀半天没说话。
他就那么被陶盼弟拽着领带,高大的身躯维持着前倾的姿势,一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三个大字:我是谁?我在哪?她刚才说了什么?
他那颗在情场上身经百战、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心脏,头一次出现了宕机的状况。
陶盼弟眼中的那团火,在他长久的沉默里,一点点熄灭了。
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只留下一地狼狈的羞耻。
她松开了手,那条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名贵领带,也终于重获自由。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那点危险的距离,低垂着眼帘,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听不出什么情绪。
许耀的cpU终于重启完毕,他下意识地反问:“你明白什么?”
“我自作多情了。”陶盼弟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许总,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
这一声“许总”,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许耀的神经上。
他猛地回神,长臂一伸,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站住!”
他的声音有点哑,还有点急。
陶盼弟没回头,只是挣了挣,没挣开。
许耀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他低头看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清明透亮,像是洗去了所有浮华的伪装。
“陶盼弟,”他一字一顿,像是在确认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你想让我娶你?”
他的目光太灼人,陶盼弟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那点刚熄灭的火星,又在他专注的注视下,有了复燃的迹象。
她迎着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很轻,但很坚定。
许耀喉结滚了滚,然后,他吐出了两个字。
“可以。”
陶盼弟猛地抬起头,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真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许耀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里那股被她搅乱的烦躁,忽然就平息了。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刚才居然被她吓住了。
他松开她的手腕,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游刃有余的腔调,开始以一个cEo的思维规划后续:“不过,这事不能这么草率。得回海城,我带你回家,正式跟我家里人商量一下。”
“家里人”三个字,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陶盼弟的头顶浇了下来,让她瞬间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惊醒。
许耀的家……那个金碧辉煌、大得像迷宫一样的许家庄园。
许耀的父母……那个威严的许先生和贵气的许太太。
而她,是他们家的前保姆。
一个离过婚、文化低、现在还在电子厂上班的打工妹,妄想嫁给他们人中龙凤的儿子?
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她刚刚一定是疯了,被她妈和她弟刺激得失心疯了,才会说出那种话。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家,而不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许耀的家世,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想到这里,陶盼弟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随即又涌上一股尴尬的潮红。
她看着面前一脸认真规划着“见父母”事宜的男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干巴巴的,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傻气。
“许耀,”她咧着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配合着摆了摆手,“嘿嘿,刚刚……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许耀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规划到一半的“如何说服我爸妈接受一个离异保姆当儿媳妇”的宏伟蓝图,就这么卡在了半道上。
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呀。”陶盼弟笑得更用力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看你,还当真了。我就是……就是刚才被我妈气的,跟你闹着玩呢。”
许耀:“……”
他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有人敢拿婚姻跟他开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牢牢固定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陶盼弟,这不好笑。”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认真的,回海城,然后见我父母。虽然你之前在我家做保姆的时候见过,但意义不一样。”
他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陶盼弟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怎么就当真了呢?
她慌了,彻底慌了。
“许耀,算了,你别冲动了。”她试图讲道理,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恳求,“我刚刚真的是开玩笑的。”
“我没有冲动。”
“你就是冲动!”陶盼弟急了,“咱们俩认识才多久?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想把这件已经脱轨的事情拉回正道。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他可是许耀,海城第一海王,阅女无数。他对自己,顶多就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感,就像有钱人偶尔想尝尝路边摊一样。
等这股新鲜劲儿过了,他就会把自己弃如敝履。
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看着男人执拗的眼神,陶盼弟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缓兵之计”。
她停止了挣扎,仰起脸,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不安的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商量的、甚至带着点施舍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
“许耀,”她顿了顿,看着他愈发不耐烦的俊脸,慢条斯理地抛出了自己的条件,“要不这样,我们先不谈结婚的事。”
他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陶盼弟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那我们在相处个一两年?”
“……”
许耀看着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相处……一两年?
这是什么?婚前考察期?恋爱试用期?
他堂堂许家大少,海城少女的梦,今天,在这里,被一个他家以前的小保姆,发了一张为期两年的“考察券”?
楼梯间的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带上了几分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