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带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许耀的心上。
他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脸色铁青。
休息室里，死寂了足足半分钟。
温斐终于忍不住了，他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看向许耀，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不解。“不是，我说许耀，你这又是干嘛？”
“你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干嘛非要说这种话来伤人？”
许耀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刺醒，他骤然起身，眼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二话不说，拉开门就追了出去。
“诶！”温斐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背影，和左承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看好戏的促狭。
走廊里空空荡，只有电梯的数字在缓缓向下跳动。
陶盼弟冲出休息室，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着，不想让它掉下来。屈辱和愤怒像两只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普通，知道自己离过婚，知道自己配不上他那种天之骄子。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他用那种轻蔑的、淬了毒的言语当众钉在耻辱柱上，是另一回事。
什么叫“廉价的男人”？什么叫“你这种货色”？
她承认侯浩然是有点自恋，有点普信，但他至少尊重女性吧？比起眼前这个用钱和刻薄话砸人的男人，侯浩然简直纯善得像个天使。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她逃也似的冲了进去，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猛地伸了进来，强行将门挡开。
许耀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急躁。
电梯门重新合上，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瞬间凝固。
“陶盼弟。”他叫她的名字。
陶盼弟听到他的声音，像受惊的兔子，往角落里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跑得更快了。
许耀眉心一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力道很大。可那份温热落在陶盼弟的皮肤上，却只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那力道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厌恶，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
她理都没理他，转身面对着电梯门，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许耀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她手腕纤细的触感，以及那份决绝的挣脱。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烦躁。
电梯到达一楼，门一开，陶盼弟就立刻冲了出去。
“陶盼弟！”
许耀长腿一迈，几步就追了上去，再次抓住她的胳膊，这次力气更大，不容她挣脱。
他把她扯到大厅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避开来往人流的视线。
“陶盼弟，你这么小气？”他喘着气，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大少爷被忤逆的不爽，“我给你道歉，刚刚是我错了。”
这道歉，毫无诚意，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
陶盼弟终于转过头，直视着他。她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冷的死灰和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许总，记住我刚刚的话，以后别来烦我了。”
许耀被她那陌生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梗，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敢用这种眼神看他了？
“陶盼弟，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能了？”他捏着她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陶盼弟疼得皱了下眉，却一声没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用力，一根一根地，想把他的手指掰开。
她没理他，挣脱不开，索性就放弃了，扭过头，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许耀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又被一股更复杂的情绪浇灭了。他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语气软化下来，几乎带上了一丝讨好。
“陶盼弟，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了，还要怎么样？”
还要怎么样？
陶盼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猛地转回头，眼里的嘲讽更深了。
“还要怎么样？”她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许耀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再普通不过的脸，看着那双曾经总是怯生生、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坚定和疏离。
他所有的手段，在她这里似乎都失效了。
他下意识地，又使出了自己最无往不利的武器。
许耀掏出手机，解锁，飞快地点开微信，找到她的头像，直接发起转账。
“嗡——”
陶盼弟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耀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凑到她面前，语气恢复了几分以往的得意和掌控感：“你看，我给你转钱了，哥哥是真心跟你道歉的。”
屏幕上，是一个鲜红的、数字可观的转账界面。
以往，只要她生气，只要她闹别扭，这一招，百试百灵。钱货两讫，她会立刻收下，然后变回那个听话顺从的小保姆。
陶盼弟低头，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台屏幕碎裂的手机。
她看了一眼许耀手机上的金额，又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弹出的接收提示。
然后，她当着许耀的面，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许耀的嘴角刚要勾起，就看到她点击的不是“领取”，而是那个转账框本身。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退还转账】
她点了确认。
“叮咚。”
许耀的手机清脆地响了一声，屏幕上赫然显示：【陶盼弟已退还你的转账】
“我不需要。”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将那份转账和他们之间最后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彻底退了回去，“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
许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又看看眼前一脸冷漠的女人，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怎么会？
为什么不收？
她不是最爱钱吗？她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忍吗？
那个只要给钱，就会立刻对他笑脸相迎，讨好他的陶盼弟呢？去哪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发现，自己好像第一次，完全掌控不了局面了。
“那你……你说我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狼狈和无措。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许耀，什么时候需要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女人原谅了？
陶盼弟看着他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那股被羞辱的火气，竟然奇异地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又可笑的感觉。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这个男人，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习惯了用钱去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人的感情和尊严。一旦他最得意的玩具失效了，他就慌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一缕阳光，刺破了她脸上所有的阴霾，也刺痛了许耀的眼。
“许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说真的，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歪着头，像是真的在好奇，又像是淬着最锋利的刀，慢悠悠地，将他最后的体面剖开。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难不成……”
“你真的爱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