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观外的石阶上,江风子搀扶着身形虚浮的江苏苏,两人衣摆还沾着千里赶路的风尘。刚踏入观门,一道月白色身影便如磐石般挡在身前,仙阶三阶中阶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像无形的山峦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风子体内的仙阶二阶灵力瞬间滞涩,指尖微微发颤——这便是阶位碾压的差距,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在傲木轻面前,与蝼蚁并无二致,顶多是能多撑片刻的蝼蚁。
“仙临正在调息,今日不便见客,二位请回。”傲木轻垂眸看着他们,声音冷淡如霜,周身灵力却愈发凝实,将两人的退路隐隐封住。她月白道袍上绣着暗纹松枝,此刻随着灵力波动轻轻浮动,反倒添了几分压迫感。
“调息?”江风子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怒意,扶着江苏苏的手不自觉收紧,“十六年前的账,我们等不了他调息!傲木轻,你别护犊子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以为我们是来胡闹的?荷花灵宝凋零时,残光里映出了当年的画面——姚仙临偷换苏苏的慧光眼,用假灵宝骗了她十六年!你现在拦着我们,是想帮他把这脏事瞒到底?”
江苏苏躲在兄长身后,脸色虽白如宣纸,却强撑着抬眼,目光撞向傲木轻:“傲木轻仙者,您是修行界敬仰的高人,难道也要不分是非,包庇他当年的阴损之举?”
“放肆!”傲木轻眉头一蹙,灵力骤然收紧。江风子喉头一甜,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却死死咬着牙,将江苏苏往身后又护了护,“就算你是三阶仙者,今日这青风观,我们也必须进!苏苏的眼睛,十六年的欺瞒,不能就这么算了!”
傲木轻看着两人倔强的模样,周身凝滞的气息忽然一松,清冷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洞悉一切的淡然:“你们以为,当年姚仙临换眼种宝之事,我真的不知?”
江风子与江苏苏皆是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
“我早通过龟甲推演,将前因后果算得一清二楚。”傲木轻缓步上前,仙阶三阶的灵力收敛,却仍带着无形的威严,“你们或许想问,为何我不阻止?”
“正是!”江风子立刻追问,“您既已知晓,为何放任他伤害苏苏?”
“因为他是块难得的璞玉。”傲木轻看向厢房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无善无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像一张未经沾染的白纸——没有既定的道,没有固化的念,正好能按我想的模样打磨。”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循规蹈矩的善,而是毫无束缚的‘空’,姚仙临,就是这‘空’。”
“白纸?”江苏苏喃喃重复,眼底满是不解与难以置信,“他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会是白纸?”
“行事无对错,只看如何引导。”傲木轻转头看向江风子,话锋陡然一转,“况且,你们该谢他。若不是当年他换宝打乱了命数,江风子,你早在与血神魔尊的一战中便已魂飞魄散,哪能借着荷花灵宝的力量重生?”
江风子浑身一震,像是被惊雷劈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您是说……我能复活,也是拜姚仙临所赐?”
“因果循环,从无偶然。”傲木轻轻轻颔首,“他的手段或许阴损,却歪打正着改了你们的死局,你们也算因他换宝得福。不然,江风子小辈,你此刻早已化为尘土,哪还能站在这里与我对峙?”
“就算如此,也不能抵消他当年的过错!”江风子回过神,语气依旧强硬,“我要他亲口解释,十六年前为何要偷换苏苏的慧光眼!这不是‘得福’,是他毁了苏苏十六年的修行路!”
厢房的门应声而开,姚仙临缓步走出,眉心鬼蝶印记泛着淡红,脸色虽苍白,眼神却依旧冷冽如冰:“不用你问,我自己说。”
傲木轻没有再拦,只是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姚仙临身上,带着几分“打磨白纸”的审视:“说吧,有些账,总要当面算清楚,白纸要染墨,总得先经些风雨,不然怎么成器?”
姚仙临走到庭院中央,目光落在江苏苏身上,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十六年前,我需要慧光眼查一件事,恰好得知你有,便动手换了。至于荷花灵宝,不过是用来掩盖伤口、稳住你的灵力罢了,省得麻烦。”
“就这么简单?”江苏苏浑身颤抖,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手背上冰凉刺骨,“你知不知道,这十六年我因为没有慧光眼,修炼屡屡卡关,受尽多少质疑?你知不知道,这枚灵宝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童年记忆锚点,如今它碎了,我的记忆也断了!”
姚仙临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猛地提高声调,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还委屈?”他指着江苏苏,眼神里带着几分嗤笑,“你以为那彩色荷花灵是普通灵宝?那是先天性灵宝!你能自产仙元,站在那跟个峡谷泉水似的,灵力用都用不完,这不是好处?”
他向前逼近一步,字字戳心:“修炼卡关?若非这灵宝帮你稳住根基,你早就在凡阶突破时走火入魔了!先天性彩色荷花灵给你带的好处,你一句不提,反倒揪着换眼的事不放——你们不就是没了灵宝,想从我这再要好处?”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江苏苏浑身僵住。她猛地想起这些年修炼时,即便灵力耗尽,总能在片刻后恢复;想起兄长能复活,全靠这枚灵宝的力量;想起江家耗费百年灵髓都没能让灵宝失效,反而将其催生成先天灵宝——这些被她忽略的“好处”,此刻全涌上心头。
她看着姚仙临冷冽的眼神,又看向身旁同样愣住的兄长,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人,仿佛这十六年的对峙与愤怒,都成了笑话——或许,自己才是那个被“好处”蒙蔽,却反过来指责别人算计的人。
江苏苏猛地后退一步,泪水瞬间止住,脸上只剩茫然与无措。她拉了拉江风子的衣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哥,我们走吧。”
江风子还想争辩,却被江苏苏眼神里的疲惫与释然拦住。他看着妹妹苍白的侧脸,又看了看姚仙临漠然的表情,最终咬了咬牙,扶着江苏苏转身朝观外走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风观的石阶尽头,庭院里只剩下姚仙临与傲木轻。
姚仙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冷冽。傲木轻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早知道,这先天性灵宝的好处,会让他们动摇?”
姚仙临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回了厢房——只有他自己知道,上一世江苏苏正是靠着这枚灵宝的力量,才拥有了与他抗衡的资本。这一世,他不过是提前点破了这层“因果”。
傲木轻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着袖中龟甲,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张“白纸”,早已在重生的时光里,染上了无人知晓的深沉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