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黄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锁定!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只本能地微微偏了一下头。
晚了!
那道黑色的闪电,带着李烨全部的精气神,带着破开一切阻碍的决绝意志,精准无比地贯入黄邺因狂笑而大张的口中!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锋利的箭簇自黄邺后颈透出,带出一蓬刺目的血雾和碎裂的骨渣!
黄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狂笑凝固在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茫然。
他手中的巨斧“哐当”一声砸在城砖上。
魁梧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城楼冰冷的砖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城上城下,数万人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死死地钉在了那具倒下的庞大身躯和那支兀自颤动的箭杆上。
风卷过战场,带来浓烈的血腥味,却吹不散这令人窒息的震惊。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冷气,如同点燃了引线。
“好!!!”
一声炸雷般的喝彩猛地从李克用口中爆出!
这位沙陀猛将猛地一拍大腿,须发皆张,激动得满脸通红,“神乎其技!真乃神射!!”
他洪钟般的吼声瞬间点燃了联军压抑已久的情绪。
“神射!神射!神射!”
短暂的惊愕后,联军士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方才的颓丧一扫而空,士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冲上云霄!
每一个士兵都挥舞着兵器,涨红着脸,拼命嘶吼着“神射”二字,看向那个依旧端坐马背的年轻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朱温细长的眼睛骤然眯紧,如同鹰隼盯住了猎物,那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震惊、审视,还有一丝被冒犯般的锐利忌惮。
周岌、时浦、朱暄等人更是瞠目结舌,脸上的轻蔑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冻结,显得异常滑稽。
李克用已是大笑着策马冲到李烨近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李烨身子都晃了晃。
“好小子!好箭法!痛快!当浮一大白!”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烨手中的弓,又看看他胯下那匹略显普通的战马,猛地一挥手。
“来人!将本帅的玉龙骢牵来!还有那副穿云铁胎弓!一并赠与李团练!如此神射,配得上它们!”
沙陀亲卫立刻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那马儿顾盼之间,神采飞扬,长鬃在寒风中飘拂如银练。
另一名亲卫则捧上一张弓臂缠绕着暗金丝线的铁胎巨弓。
“节帅,这……”
李烨看着眼前的名驹宝弓,心头震动。
李克用的豪爽与看重,远超预期。
“休要推辞!”
李克用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宝马赠英雄,宝弓配神射!今日你这一箭,涨我联军十倍威风!当得起!”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末将……谢节帅厚赐!”
李烨抱拳,深深一礼。
他翻身上了那匹神骏的玉龙骢,白马银鞍,手持穿云巨弓,在联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如同战神临凡,光芒耀眼。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曾经轻蔑的目光,此刻已被敬畏、忌惮和复杂难明的情绪所取代。
这第一步的立威,已然达成!
“杀!”
联军士气如虹,在诸将的号令下,如同怒涛般向太康城发起了猛攻。
箭矢如飞蝗蔽日,云梯、撞车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推向城墙。
李克用麾下悍将李存孝更是骁勇无匹,亲自率沙陀健儿攀附云梯,几次险些登城。
然而,黄巢军虽失大将,却并未崩溃。
他们依托坚固城防,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烧沸的金汁冒着恶臭的青烟兜头浇落。
联军攻势虽猛,却缺乏统一的调度和有效的破城手段,在城墙下撞得头破血流,伤亡不断攀升。
战斗陷入惨烈的僵持,每一刻都有鲜活的生命在城墙上下凋零。
正当诸将焦头烂额之际,一匹快马如旋风般冲入中军,马背上的传令兵浑身浴血,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
“报!急报!西线告急!黄巢大将林言亲率主力猛攻西华!赵刺史拼死抵抗,然贼势凶猛,西华危在旦夕!赵刺史泣血求援!”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方才因李烨神射而高涨的士气瞬间被冻结。
太康未下,西华又危!
联军兵力本就不占优势,此刻更是被黄巢玩弄于股掌之间,东西两线疲于奔命。
一股绝望的阴云笼罩在联军心头。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王铎坐在主位,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
周岌捶着桌子,指着西面咆哮:“西华若失,陈州西门洞开!黄巢大军便可直扑城下!必须救!立刻分兵去救西华!”
“放屁!”
朱暄梗着脖子,脖子上青筋暴起,“太康这边眼看就要攻上去了!现在撤兵,前功尽弃不说,黄邺虽死,贼兵尚在,万一反扑怎么办?老子的人不能白死在这里!”
“朱暄!你什么意思?我忠武军将士的血就白流了?”
周岌怒目圆睁。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时浦的声音尖利,试图和稀泥,却毫无作用。
朱温端坐一旁,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眼神幽深,仿佛在权衡两处战场的得失利弊。
李克用则眉头紧锁,烦躁地捋着虬髯,他麾下沙陀骑兵野战无双,攻坚却非所长,此刻也颇感棘手。
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帐篷顶盖。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交织的顶点,一个清朗而冷静的声音穿透了嘈杂,清晰地响起:
“诸位节帅,可否听末将一言?”
帐内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帐中卓然而立的李烨身上。
他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铠甲,但此刻立在帐中,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电,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方才那惊世一箭的余威犹在,让他的话天然带着分量。
“李团练有何高见?”
王铎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