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收起玩笑的嘴脸,掐灭手中的烟。
他抱起吉他,微微侧身而坐。
左腿自然弯曲,搭在右腿膝盖上方。
手指轻抚吉他,左手按弦,右手拨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生涩和拖沓。
当他开口吟唱,那嗓音醇厚而富有磁性,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在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歌声悠扬婉转,带着一种故事独有的沧桑感,将众人硬生生从喧闹的琴行拉进了那片静谧、飘着雪的白桦林。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略带忧伤的旋律里。
两个在货架前挑选磁带的高二女生,也被这歌声吸引。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目光聚焦在沙发上这个弹唱的男孩身上。
一曲弹毕,余音绕梁。
大家都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黄贝更是张着小嘴,满脸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高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
“干嘛都这么看我?军子,给指点指点?”
“卧槽!牛逼啊!”
大牛第一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吼道,“真牛逼啊!高洋!弹得好,嗓子也好!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还会弹啥?再来一个!”
众人也纷纷附和,让高洋再来一首。
高洋也没矫情,猛吸了两口烟,把还剩下大半截没来得及抽的烟随手递给旁边的郝大宝。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铮——!铮铮——!”
一阵疯狂的扫弦声爆裂开来。
那扫弦干净、清楚、颗粒感饱满,没有一丝杂音。
前奏结束,高洋肩膀猛地一耸,脖子一梗,表情扭曲得如同崔健附体,唱道: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噢噢,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黄贝此时已经彻底沦陷了。
她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高洋那生无可恋的屌样。
那副表情,那股劲儿,世间再无其他男人能入她的眼。
cd架旁那两个高二女生,干脆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活脱脱两个小花痴,眼神都快拉丝了。
一旁的大牛,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已经石化的军子和李勇,转头朝那俩高二女生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看见这俩小妮子的表情没?现在知道买把吉他有多重要了吧?”
高洋一曲《花房姑娘》弹唱完毕,利落地收尾。
他单手扶着吉他,摆出一副“手握吉他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的傲娇姿态,下巴微微扬起,眼神睥睨。
郝大宝也相当应景,立刻起身拍手。
他边鼓掌边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喊道:“骚!高兄真骚!该说不说,弹得好,唱的也好,骚得就更是没了边儿了。”
众人本还陶醉在余韵里,被郝大宝这接地气的叫好声一搅和,顿时如梦初醒。
军子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死死地盯着高洋。
他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合不拢,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你特么啥时候学的这一手?咱们不天天都在一块儿吗?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高洋不慌不忙,神色悠然自得。
他把吉他从腿上拿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慢悠悠地开口。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他顺手拿过黄贝手中喝了一半的可乐,“咕咚”灌了一大口,润了润喉咙。
“初二那会儿,我们校门口来了个拉二胡的大叔。每天放学,他就坐在对面拉二胡,面前放个空碗,有路过的就给他扔点钱。”
“有一次我路过,身上刚好有几个钢镚儿,就全给他扔碗里了。他抬头对我说了句谢谢,还问我想听什么。”
“那个时候我对二胡懂个屁啊,就知道一首曲子,《梁祝》,就随口说想听《梁祝》。”
“然后,那大叔二话不说,真就给我拉了起来。我操,他拉得是真好,我当时听得整个人都傻了。”
“我一激动,从兜里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得有十几块,全都塞他碗里了,跟他说:‘要不你教我拉二胡吧,我给你交学费’。”
高洋说到这儿,自己都乐了:“当时那大叔,还有周围同学,全都傻眼了,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众人听得入了迷,跟着一阵轻笑。
高洋停顿了一下,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继续道:
“从那以后,只要大叔在校门口摆摊,我就会拿着他的二胡,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替他拉。他在一旁喝着小酒,给我指导。”
“你们能想象那画面吗?一个初中生和一个老头子,在熙熙攘攘的校门口,组团开始要饭!”
众人听后又是一阵轻笑。
“后来我班主任实在受不了了,一个重点中学的学生,天天跑街边要饭,这像话吗?她直接找了我妈。”
“后果你们也猜得到,我回家被我妈一顿削。但我骨头硬,没屈服,第二天照拉不误,但是我坐不下去了。”
“我妈下手太狠,屁股肿得一粘地面就钻心的疼。”
“大叔问我咋回事,我就实话实说。大叔听完,叼着烟琢磨了半天,让我回家,说明天开始咱不拉二胡了,我教你个新乐器,保证你妈喜欢。”
“第二天,大叔带了把吉他。整个人样子都变了,上半身飞行夹克,下半身牛仔裤,要多酷有多酷。”
“然后,他就开始教我弹吉他。刚开始他也不教我一首完整的歌,就是爬格子练和弦、打开手指。后来我才知道,练基本功真的很重要。”
高洋说完,特意转过头,看向军子和李勇,意味深长地说:“你俩啊,有时间熬呢。”
傍晚的落日把余晖揉成金纱,穿过大牛琴行的玻璃门,在地面上投射出温暖的光斑。
高洋被这余晖镀上了金边,整个人在黄贝眼中都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