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北麓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着废弃烽火台残破的墙壁。晋王朱棡蜷缩在角落里,裹着一件从牧民那里抢来的破旧皮袍,早已不见昔日亲王威仪。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三名亲卫,个个面带饥色,眼神闪烁。
“王爷,喝点热水吧。”一名亲卫递过半囊温水,手指因寒冷而微微颤抖。
朱棡接过水囊,刚要饮用,动作却突然僵住。他死死盯着那名亲卫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明显不属于明军制式、更非草原风格的精致短匕,刀柄上镶嵌着一颗不大的绿松石。
“这匕首……从何而来?”朱棡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亲卫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是……是上次突围时,从一名瓦剌百夫长身上缴获的。”
“缴获?”朱棡猛地将水囊砸在地上,浑浊的热水溅湿了干草,“放屁!这是去年元宵,本王赏给王府典仪官李德全的!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取本王性命?!”
另外两名亲卫闻言,立刻警惕地按住刀柄,将那献水的亲卫围在中间。
被识破的亲卫脸色煞白,忽然狞笑起来:“王爷,您大势已去!何必拉着兄弟们一起陪葬?李大人许诺,只要拿了您的首级,不仅能活命,还能得千金,荫及子孙!”
“好一个李德全!好一个千金之赏!”朱棡仰天惨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疯狂。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却是指向另外两名亲卫,“你们呢?也想拿本王的人头去换富贵吗?”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其中年长的那位缓缓摇头:“王爷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是背信弃义之徒?只是……王爷,外面已被蓝玉的‘夜不收’围得像铁桶一般,我们……我们逃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烽火台外传来一个通过铁皮喇叭扩大的、清晰冷硬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乃大明北疆总督蓝玉!晋王朱棡,勾结外虏,祸乱边陲,证据确凿!尔等若迷途知返,缚了首恶出来,尚可免死!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这声音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名被识破的亲卫突然暴起,挥刀砍向朱棡!另外两名亲卫下意识拔刀格挡,三人瞬间战作一团。
朱棡看着眼前为了他的人头而自相残杀的场景,眼中最后一点光彩熄灭了。他踉跄着退到窗边,看着下方雪地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披着白色伪装服的明军精锐“夜不收”小队,他们手中的劲弩在雪光下泛着寒芒。更远处,似乎还有格物院的人正在架设某种观测设备。
他知道,自己完了。不是败在沙场对决,而是败在了人心,败在了这无孔不入的监控与技术之下。
当烽火台内的厮杀声平息,蓝玉带着亲兵踏入这狭小空间时,只见两名浑身是血的亲卫押着被捆缚的同伙跪在地上,而晋王朱棡,则面如死灰地坐在角落,佩剑横在膝上,并未出鞘。
“绑了!”蓝玉没有丝毫犹豫。
“蓝玉!本王乃太祖血脉,当朝皇叔!你敢!”朱棡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蓝玉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刷地展开:“晋王朱棡接旨!”
朱棡条件反射地身躯一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王朱棡,不思皇恩,勾结瓦剌,私运禁物,意图祸乱北疆,更兼谋害君父,罪证确凿,着削去王爵,废为庶人,锁拿回京,交三司会审!钦此!”
“谋害君父……”朱棡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猛地抬头,“我没有!陛下是旧疾复发!与我无关!”
“有没有,回京自有分晓。”蓝玉一挥手,士兵上前将朱棡牢牢锁住。他的目光扫过那三名亲卫,“尔等虽擒拿逆犯有功,然附逆之罪难逃,一并押回,听候发落!”
晋王被秘密押送至北疆总督府特设的、由格物院技术加固的囚室。林奇虽远在金陵,但通过加密电报发来了详细的“审讯建议”和一份药物清单。
审讯并未动用酷刑。在格物院提供的特殊香料(具有轻微致幻和放松效果)辅助下,面对徐尚庸冷静出示的一份份铁证——往来密信的抄本、留声机录下的他与各方势力的谈话片段、甚至是他通过晋商渠道转移巨额资金的账目副本……朱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不仅承认了勾结瓦剌、破坏漕运、试图利用瘟疫扰乱北疆等罪行,更供出了一份详细的朝中同党名单,以及几个隐藏在宫中的眼线名字。这份名单通过电报第一时间发回金陵,冯胜等人立刻联合朱雄英,以监国太子之名,展开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清洗。数名三品以上大员、十余位中级官员一夜之间锒铛入狱,金陵官场经历了一场剧烈地震。
就在晋王朱棡在囚室里吐露同党之时,瓦剌王庭的最后抵抗也宣告瓦解。
马哈木在亲卫的死战保护下,带着残存的数百核心部众,突破了明军东路包围圈的一个薄弱环节,向着西方广袤的漠西草原仓皇逃窜。他抛弃了大部分部众、财物,甚至包括受伤的儿子脱欢(后被明军俘获),只求一线生机。
蓝玉接到战报,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马哈木的黑色箭头狼狈西窜,并未下令全力追击。
“大将军,为何不追?”有部将不解。
蓝玉指着沙盘西方:“再往西,是亦力把里(东察合台汗国),地形复杂,补给线过长。陛下和林院正早有定计,北疆之战,重在震慑、瓦解,而非赶尽杀绝。马哈木经此一败,已是丧家之犬,留给西域那些势力去头疼吧。我们当前要务,是消化战果,稳定北疆。”
他顿了顿,看向徐尚庸:“格物院那边,对缴获的东西,可有眉目了?”
徐尚庸立刻回道:“回大将军,从晋王随身物品中搜出的海外密信,密码已被赵士桢所长带队破译部分。信中提到‘红底金龙旗’的舰队,并非来自弗朗机(葡萄牙),而是来自一个自称‘大顺’的海外势力,盘踞在南方大海的诸多岛屿上。他们……似乎对大明的新式火器和造船技术极为感兴趣,与晋王的合作也源于此。”
“大顺?”蓝玉皱眉,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势力。
“是,信中还提及,晋王曾许诺,若得鼎助,事成后愿开放沿海口岸,允其传教、开矿,并分享格物院的部分‘奇技’。”徐尚庸的语气带着凝重,“此外,在清点晋王秘密仓库时,我们发现了一批制作极其精良的燧发短铳和新型帆索图纸,工艺远超我大明现有水平,皆来自那个‘大顺’。”
蓝玉的脸色沉了下来。北疆的战火刚刚平息,一个来自海洋的、拥有先进技术的神秘对手已经露出了獠牙。他立刻下令:“将所有相关证物、破译信件,加急送往金陵!呈报太子殿下和林院正!”
囚室内,朱棡对着一堵白墙,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囚室里回荡:
“你们以为赢了?呵呵……海上来的狼,比草原的狼更凶,更贪……林奇,蓝玉,你们挡得住吗?这大明……呵呵……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仿佛已经看到了来自遥远海平面的、裹挟着风暴与烈火的阴影,正缓缓逼近。
(本章完)